他们走出祖父的房门,穿过堂屋,走下了天井。觉慧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半嘲笑地说:“我现在才觉得我是自己的主人了。”觉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正经地问觉新道:“大哥,究竟怎样办?”
“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听爷爷的话:你这几天不出去就是了,”觉新摊开两只手说。
“那怎么行?外面的运动正闹得轰轰烈烈,我怎么能够安静地躲在家里不出去?”他绝望地说,他开始明白事情的严重了。
“这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他老人家要你这样,”觉新平静地说。这些日子来他对于任何大事小事差不多都是以平静的态度处之的。
“好,你的‘无抵抗主义’又来了。我想你还不如规规矩矩地去做一个基督徒。人家打你左脸,就马上把右脸也送上去。……”觉慧愤愤地骂起来,好像要把他在祖父那里受到的气向觉新发泄。
“你的性子真急,”觉新并不动气,反而微微地笑起来。
“你为什么向我发脾气?你骂我又有什么用处?”
“我一定要跑出去!我马上就跑出去!看他把我怎样!”觉慧激动地自语道,一面不住地顿脚。
“结果不过是我多挨几顿骂,”觉新回答了一句,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忧郁了。
觉慧抬起头看了哥哥一眼便不作声了。
“现在我认真跟你说话,”觉新和平地、亲切地安慰觉慧道,“我劝你还是先在家里头住几天不要出去,免得又惹爷爷生气。……你年纪轻,性子急。其实爷爷跟你说什么话,你只要不声不响地听着,让他一个人去说,等他话说够了,气平了,你答应几个‘是’字就走出去,把一切都忘在九霄云外,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过什么一样。这不更简单吗?你跟他争论,一点好处也没有!”
觉慧不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灰色的天空。他并不同意哥哥的话,但是他不想再跟哥哥辩论了。哥哥也有道理:本来没有好处的事是不必费力去做的。但是一个年轻人的心能够永远给拘束在利害的打算里面吗?在这一点哥哥似乎并不了解他。
他望着天空中飞驰的几片乌云,几种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斗争。但是最后他决定了。他温和地对觉新说:“我决定这几天不出去。不过我并不是听爷爷的吩咐,这只是为了免得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觉新的脸上现出了欣慰的颜色。他满意地微笑道:“多谢你。其实你要出去,我也无法管你,我每天要到公司办事,今天自己有事情回来得早,恰好就遇到你这件事情。……其实凭良心讲,爷爷不要你出去,还是为你好。”
“我也晓得,”觉慧不假思索地答道,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痴痴地立在天井里,看着觉新走开了。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走到花盆旁边。红梅枝上正开着花,清香一阵一阵地送到他的鼻端。他伸手折了短短的一小枝,拿在手里用力折成了几段,把小枝上的花摘下来放在手掌心上,然后用力一捏,把花瓣捏成了润湿的一小团。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他满足了,因为他毁坏了什么东西。他想有一天如果这只手变大起来,能够把旧的制度像这样地毁掉,那是多么痛快的事。……
但是过了一些时候,他又忧郁起来,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够出去参加学生运动了。
“矛盾,矛盾……”他口里不住地念着,他知道不仅祖父是矛盾的,不仅大哥是矛盾的,现在连他自己也是矛盾的了。
(摘自《家》第九章,有删改)
【注释】觉慧参与学生运动,被爷爷知道了,爷爷要觉新管教弟弟,故事便从这开始。
白鹿原奏响一支老腔
陈忠实
我第一次看老腔演出,是前两三年的事。朋友跟我说老腔如何如何,我却很难产生惊诧之类的反应。因为我在关中地区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听说过老腔这个剧种,可见其影响的宽窄了。开幕演出前的等待中,作曲家赵季平也来了,打过招呼握过手,他在我旁边落座。屁股刚挨着椅子,他忽然站起,匆匆离席赶到舞台左侧的台下,和蹲在那儿的一位白头发白眉毛的老汉握手拍肩,异常热乎,又与白发白眉老汉周围的一群人逐个握手问好,想必是打过交道的熟人了。我在入座时也看见了白发白眉老汉和他跟前的十多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地道的关中乡村人,也就能想到他们是某个剧种的民间演出班社,也未太注意,赵季平重新归位坐定,便很郑重地对我介绍说,这是华阴县的老腔演出班社,老腔是了不得的一种唱法,尤其是那个白眉老汉……老腔能得到赵季平的赏识,我对老腔便刮目相看了,再看白发白眉老汉,安静地在台角下坐着,我突然生出神秘感来。
轮到老腔登台了,大约八九个演员刚一从舞台左边走出来,台下观众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声是由他们上台的举动引发的。他们一只手抱着各自的乐器,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木凳,木凳有方形有条形的,还有一位肩头架着一条可以坐两三个人的长条板凳。这些家什在关中乡村每一家农户的院子里,锅灶间都是常见的必备之物,却被他们提着扛着登上了西安的大戏台。他们没有任何舞台动作,用如同在村巷或自家院子里随意走动的脚步,走到戏台中心,各自选一个位置,放下条凳或方凳坐下来,开始调试各自的琴弦。
锣鼓敲响,间以两声喇叭嘶鸣,板胡、二胡和月琴便合奏起来,似无太多特点。而当另一位抱着月琴的中年汉子开口刚唱了两句,台下观众便爆出掌声;白毛老汉也是刚刚接唱了两声,那掌声又骤然爆响,有人接连用关中土语高声喝彩,“美得很!”“太斩劲了!”我也是这种感受,也拍着手,只是没喊出来,他们遵照事先的演出安排,唱了两段折子戏,几乎掌声连着掌声,喝彩连着喝彩,无疑成为演出的一个高潮。然而,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站在最后的一位穿着粗布对门襟的半大老汉找着长条板凳走到台前,左手拎起长凳一头,另一头支在舞台上,用右手握着的一块木砖,随着乐器的节奏和演员的合唱连续敲击长条板凳,任谁也意料不及的这种举动,竟然把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震哑了,出现了鸦雀无声的静场,短暂的静默之后,掌声和欢呼声骤然爆响,经久不息……
我在这腔调里沉迷且陷入遐想,这是发自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的声响,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涛声,也像是骤雨拍击无边秋禾的啸响,亦不无知时节的好雨润泽秦川初春返青麦苗的细近于无的柔声,甚至让我想到柴烟弥漫的村巷里牛哞马叫的声音……
我能想到的这些语言,似乎还是难以表述老腔撼人胸腑的神韵;听来酣畅淋漓,久久难以平复,我却生出相见恨晚的不无懊丧自责的心绪。这样富于艺术魅力的老腔,此前却从未听说过,也就缺失了老腔旋律的熏陶,设想心底如若有老腔的旋律不时响动,肯定会影响到我对关中乡村生活的感受和体味,也会影响到笔下文字的色调和质地。后来,有作家朋友看过老腔的演出,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小说《白鹿原》是写关中大地的,要是有一笔老腔的画面就好了。我却想到,不单是一笔或几笔画面,而是整个叙述的文字里如果有老腔的气韵弥漫……
直到后来小说《白鹿原》改编成话剧,导演林兆华在其中加入了老腔的演唱,让我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从此老腔借助话剧《白鹿原》登上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
后来还想再听老腔,却难得如愿。不过两年之后,我竟然在中山音乐堂再次过足了老腔的瘾。那天,无论白毛老汉,还是其他演员,都是尽兴尽情完全投入地演唱,把老腔的独特魅力发挥到最好的程度,台下观众一阵强过一阵的掌声,当属一种心灵的应和、纯正的关中东府地方的发音,观众能听懂多少内容可想而知,何以会有如此强烈的呼应和感染力?我想到的是旋律,一种发自久远时空的绝响,又饱含着关中大地深厚的神韵,把当代人潜存在心灵底层的那一根尚未被各种或高雅或通俗的音律所淹没的神经撞响了,这几乎是本能地呼应着这种堪为大美的民间原生形态的心灵旋律。
我在那一刻颇为感慨,他们——无论秦腔或老腔——原本就这么唱着,也许从宋代就唱着,无论元、明、清,以至民国到解放,直到现在,一直在乡野、在村舍、在庙会就这么唱着,直到今晚,在中山音乐堂演唱。我想和台上的乡党拉开更大的距离,便从前排座位离开,在剧场最后找到一个空位,远距离欣赏这些乡党的演唱,企图排除因乡党乡情而生出的难以避免的偏爱。这似乎还有一定的效应,确凿是那腔儿自身所产生的震撼人的心灵的艺术魅力……在我陷入那种拉开间距的纯粹品尝的意境时,节目主持人濮存昕却做出了一个令全场哗然的非常举动,他由台角的主持人位置快步走到台前,从正在吼唱的演员手中夺下长条板凳,又从他高举着的右手中夺取木砖,自己在长条板凳上猛砸起来,接着扬起木砖,高声吼唱。观众顿时沸腾起来。这位声名显赫的濮存昕已经和老腔融合了,我顿然意识到自己拉开间距,寻求客观欣赏的举措是多余的。
第一组:《大地上的事情》《瓦尔登湖》《一个人的村庄》《遥远的向日葵地》
第二组:《曲院风荷》《美的历程》《文心雕龙》《林泉高致》
第三组:《白鹿原》《麦田里的守望者》《围城》《红楼梦》
①中国口头文学丰富博大,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陈陈相因的故事传递着中国人传统道德准则与价值观,蕴含着人们的生活智慧和丰富的生产经验。
②电视剧《白鹿原》人物众多,诸生异相。各色人物活动于同一空间,大小事件纵横捭阖 , 许多看似无关的事件,又环环相扣,互相渗透。
③蔡振华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的出台,是中国足球的福音,中国足球工作者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转思路,换脑筋。
④在安全检查座谈会上,有代表指出,当前建筑安全生产形势依然十分严峻,各级领导要心存敬畏,对百姓的生命高度负责,以如临深渊的心态,切实抓好安全工作。
⑤从积贫积弱到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再到建起最完备的制造业体系,三十多年改革开放,我们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路。
①村庄背靠白鹿原北坡,遍布原坡的大大小小的沟梁奇形怪状。②在一条阴沟里该是最后一坨尚未融化的残雪下,有三株露头的绿色,淡淡的绿,嫩嫩的黄,那是茵陈,长高了就是蒿(ɡāo)草,或卑称臭蒿子。③嫩黄淡绿的茵陈,不在乎那一坨既残又脏经年未化的雪,宣传了春天的气象。
④桃花开了,原坡上和河川里,这儿那儿浮起一片一片粉红的似乎流动的云。⑤泡桐花开了,无论大村小庄都被骤(zhòu)然冒出的紫红色的花帐笼罩起来了。 ⑥小麦扬花时节,原坡和河川铺天盖地的青葱葱的麦子,把来自土地最诱人的香味,释放到整个乡村的田野和村庄,灌进庄稼院的围墙和窗户。⑦椿树的花儿在庞大的树冠和浓密的枝叶里,只能看到绣成一团一串的粉黄,毫不起眼,几乎没有什么观赏价值,然而香味却令人久久难以忘怀。⑧中国槐大约是乡村树族中最晚开花的一家,时令已进入伏天,躁热难耐的热浪里,闻一缕中国槐花的香气,顿时会使急燥的心绪(xù)沉静下来。⑨从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迎春花开伊始,直到大雪漫地,村庄、原坡、河川里的花儿和各种奇异的香味便一波迭过一波接连开放。⑩且不说那些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色野草和野花,以及秋天整个原坡都覆(fú)盖着的金黄灿亮的野菊。
(节选自陈忠实《原下的乡村》,有改动)
陈忠实是一位拥有民族精神的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白鹿原》这部小说,立足于渭北平原的小村庄,展示了一段波澜壮阔的时代变迁史,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为了完成《白鹿原》,他进行了长久的准备和思考,后来,他认识到只有回到老家小屋那个远离尘嚣的环境里,才有望实现自己的宏愿。
2016年4月29日7∶40左右,陈忠实因病在西安去世。他的逝世是我国文坛的巨大损失,但其丰富的创作实践却以文字的形式,深深印在民族的记忆中。陈忠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正如他旧居门前的一片竹林,高耸挺拔,顶天立地,无论严寒酷暑,四季常青。
请结合上面的图文材料写一段悼念陈忠实的文字。要求:用语简明、生动,使用对偶的修辞手法,90字左右。
在这个飞速发展变化的时代,倡导精品创作可谓恰逢其时。与其追求数量,不如追求质量;与其涉猎众多,不如独擅一技;与其原地徘徊,。
当然,,但是勇攀高峰的艺术追求却是每个人都应具备:它会带来新的眼界、志趣与勇气。柳青之所以为人敬仰,在于他在《种谷记》之后又写出《创业史》;路遥之所以为人敬重,在于他在《人生》之后又写出《平凡的世界》;陈忠实之所以为人敬佩,在于他在《信任》之后又写出《白鹿原》——他们不仅超越同时代许多人,,不断以自己的著作提升文学与精神的高度。
《白鹿原》第六章讲到,白鹿原上的“圣人”朱先生为白鹿村人拟出了“一个过日子的章法”,曰《乡约》,族长白嘉轩把它带回去后贴在祠堂的墙上,后来又将条文刻在青石上,镶在祠堂的正门两边,召集族人十六岁以上男子每日诵读学习。《乡约》以族人“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为宗旨,号召族人见善必行,闻过必改,克己修身,齐平其家,和睦乡里。 白鹿村《乡约》还规定,“凡是违犯《乡约》条文的事,由徐先生(注:学堂先生)记载下来,犯过三回者,按其情节轻重处罚。”处罚的方式包括罚跪、罚款、罚粮以及鞭抽板打。
请运用费孝通《乡土中国》里“礼治秩序”的相关内容,简要分析上述材料反映出的“礼治”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