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至零口北,有畜鸡二十二者,七雄,十五雌,且啄且饮,而又狎乎人。翱甚乐之,遂掬粟投于地而呼之。有一雄鸡,人截其冠,貌若营群,望我而先来,见粟而长鸣,如命其众鸡。众鸡闻而曹奔于粟,既来而皆恶截冠雄鸡,而击之,而曳之,而逐出之。已而竞还啄其粟。日之暮,二十一群栖于楹之梁。截冠鸡又来,如慕侣,将登于梁且栖焉。而仰望焉,而旋望焉,而小鸣焉,而大鸣焉,而延颈喔咿,其声甚悲焉,而遂去焉。去于庭中,直上有木三十余尺,鼓翅哀鸣,飞而栖其树颠。
翱异之曰:“鸡,禽于家者也,备五德者也。其一曰见食命侣,义也,截冠雄鸡是也,彼众鸡得非幸其所呼而来耶?又奚为既来而共恶所呼者而迫之耶?岂不食其利背其惠耶?岂不畏丧其见食命侣之一德耶?且何众栖而不使偶其群耶?”或告曰:“截冠雄鸡,客鸡也,予里东鄙夫曰陈氏之鸡焉,死其雌,而陈氏寓之于我群焉。勇且善斗,家之六雄鸡勿敢独校焉 , 是以曹恶之而不与同其食及栖焉。夫虽善斗且勇,亦不胜其众而常孤游焉。然见食未尝先啄,而必长鸣命侣焉。彼众鸡虽赖其召,既至,反逐之,昔日亦犹是焉。截冠雄鸡虽不见答,然而其迹未曾变移焉。”
翱既闻之,惘然感而遂伤曰:“禽鸟,微物也,其中亦有独禀精气,义而介焉者。客鸡义勇超于群,群皆妒焉,尚不与俦焉,况在人乎哉?况在朋友乎哉?况在亲戚乎哉?况在乡党乎哉?况在朝廷乎哉?由是观天地间鬼神、禽兽、万物变动情状,其可以逃乎?”
吾心既伤之,遂志之,将用警予,且可以作鉴于世之人。
(取材于李翱《李文公集》)
集贤校理丁君墓表(节选)
欧阳修
君讳宝臣,字元珍,姓丁氏,常州晋陵人也。其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人也。居乡里,以文行称。少孤,与其兄笃于友悌。兄亡,服丧三年,曰:“吾不幸幼失其亲,兄,吾父也。”
君治州县,听决精明,赋役有法 , 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后治诸暨,剡邻邑也,其民闻其来,欢曰:“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之。由是所至有声。及居阁下,淡然不以势利动其心,未尝走谒公卿;与诸学士群居恂恂,人皆爱亲之。
国家自削除僭伪,东南遂无事 , 偃兵弛备者六十余年矣,而岭外尤甚。其山海荒阔,列郡数十,皆为下州,朝廷命吏,常以一县视之,故其守无城,其戍无兵。一日智高①乘不备,陷邕州,杀将吏,有众万余人,顺流而下,浔、梧、封、康诸小州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独君犹率羸卒百余拒战,杀六七十人,既败,亦走。
初,贼未至,君语其下曰:“幸得兵数千人,伏小湘峡,扼至险,以击骄兵,可必胜也。”乃请兵于广州,凡九请,不报。又尝得贼觇者一人,斩之。
贼既平,天子以君尝请兵不得,又能拒战杀贼,故他失守者皆夺两官,而君夺一官。已而知其贤,复召用。以治平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风眩,一夕卒,享年五十有八。
君之平生,履忧患而遭困厄,处之安然,未尝见戚戚之色。其于穷达寿夭,知有命,固无憾于其心,然知君之贤,哀其志而惜其命止于斯者,不能无恨也。于是相与论著君之大节,伐石纪辞,以表见于后世,庶几以慰其思焉。
熙宁元年六月十四日,庐陵欧阳修述。
【注释】①智高,指北宋中期广西的少数民族起义军首领侬智高。
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
上欧阳内翰第二书
(宋) 苏洵
内翰谏议执事:士之能以其姓名闻乎天下后世者,夫岂偶然哉!以今观之,乃可以见。生而同乡,学而同道,以某问某,盖有曰吾不闻者焉;而况乎天下之广,后世之远,虽欲求仿佛,岂易得哉?古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愚未尝敢忽也。今夫群群焉而生,逐逐焉而死者,更千万人不称不书也。彼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有以过乎千万人者也。
自孔子没,百有余年而孟子生;孟子之后,数十年而至荀卿子;荀卿子后乃稍阔远,二百余年而扬雄称于世;扬雄之死,不得其继千有余年,而后属之韩愈氏;韩愈氏没三百年矣,不知天下之将谁与也?且夫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不可忽,则其多称而屡书者,其为人宜尤可贵重。奈何数千年之间,四人而无加,此其人宜何如也?天下病无斯人,天下而有斯人也,宜何以待之?
洵一穷布衣,于今世最为无用,思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而不可得者也。况夫四子者之文章,诚不敢冀其万一。顷者张益州见其文,以为似司马子长。洵不悦,辞焉。夫以布衣,而王公大人称其文似司马迁,不悦而辞,无乃为不近人情?诚恐天下之人不信,且惧张公之不能副其言,重为世俗笑耳。若执事,天下所就而折衷者也。不知其不肖,称之曰:“子之《六经论》,荀卿子之文也。”平生为文,求于千万人中使其姓名仿佛于后世而不可得,今也一旦而得齿于四人者之中天下乌有是哉意者其失于斯言也执事于文称师鲁于诗称子美圣俞未闻其有此言也意者其戏也。
惟其愚而不顾,日书其所为文,惟执事之求而致之。既而屡请而屡辞焉,曰:“吾未暇读也。”退而处,不敢复见,甚惭于朋友,曰:“信矣,其戏也!”虽然,天下不知其为戏,将有以议执事,洵亦且得罪。执事怜其平生之心,苟以为可教,亦足以慰其衰老,唯无曰荀卿云者,幸甚!
(选自《嘉祐集笺注》)
今 也 一 旦 而 得 齿 于 四 人 者 之 中 天 下 乌 有 是 哉 意 者 其 失 于 斯 言 也执 事 于 文 称 师 鲁 于 诗 称 子 美 圣 俞 未 闻 其 有 此 言 也 意 者 其 戏 也。
①夫以布衣,而王公大人称其文似司马迁,不悦而辞,无乃为不近人情?
②虽然,天下不知其为戏,将有以议执事,洵亦且得罪。
谢弘微,陈郡阳夏人也。父思,武昌太守。从叔峻,司空琰第二子也,无后,以弘微为嗣。弘微本名密,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 , 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曰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 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书数千卷,遣财禄秩,一不关豫。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曜、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妻晋陵公主以混家事委以弘微。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高祖受命,晋陵公主降为东乡君。自混亡,至是九载,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业使,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中外姻亲 , 道俗义旧,入门莫不叹息,或为之涕流,感弘微之义也。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太祖镇江陵,弘微为文学。母忧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逾年,菜蔬不改。兄曜历御史中丞,元嘉四年卒。弘微蔬食积时,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啖鱼肉。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兄弟友穆之至,举世莫及也。弘微口不言人短长,而曜好臧否人物,曜每言论,弘微常以它语乱之。九年,东乡君薨,资财钜万,园宅十余所,奴僮犹有数百人。弘微一无所取,自以私禄营葬。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十年,卒,时年四十二。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营毕葬事。追赠太常。
(节选自《宋书·谢弘微传》)
①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
②而曜好臧否人物,曜每言论,弘微常以它语乱之。
姚崇、张说同为宰辅,不相能。姚既病,诫诸子曰:“张丞相少怀奢侈,尤好服玩。吾殁后,汝其盛陈吾平生服玩,宝带重器,罗列于帐前。若不顾,汝速计家事,举族无类矣。目此,吾属无所虞。便当录其玩用,致于张公,乃以神道碑为请。既获其文,登时录进,先砻石以待之,至便镌刻。张丞相见事常迟,数日之后,必当有悔。若却征碑文,以刊削为辞,当引使视其镌刻,告以闻上可也。”姚既殁,张如之,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谓极笔。后数日,果使使取文本,以为词未周密,欲重加删改。姚氏诸子乃引使者示其碑,乃告以奏御。使者复,说叹曰:“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也远矣。”
(《初潭集·君臣八》)
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谓极笔。
①汝其盛陈吾平生服玩() ②录其玩用,致于张公()
③引使视其镌刻() ④姚既殁,张如之()
目此,吾属无所虞。
太祖武皇帝 , 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太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国桥玄、南阳何颙异焉。玄谓太祖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迁顿丘令,征拜议郎。
光和末,黄巾起。拜骑都尉,讨颍川贼。迁为济南相,国有十余县,长吏多阿附贵戚,赃污狼藉,于是奏免其八;禁断淫祀,奸宄逃窜,郡界肃然。久之,征还为东郡太守;不就,称疾归乡里。
金城边章、韩遂杀刺史郡守以叛,众十余万,天下骚动。征太祖为典军校尉。会灵帝崩 , 太子即位,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卓到废帝为弘农王而立献帝京都大乱卓表太祖为骁骑校尉,欲与计事。太祖乃变易姓名,间行东归。
卓遂杀太后及弘农王。太祖至陈留,散家财,合义兵,将以诛卓。
初平元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同时俱起兵,众各数万,推绍为盟主。太祖行奋武将军。
建安元年春正月,太祖军临武平,太祖将迎天子。汝南、颍川黄巾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初应袁术,又附孙坚。二月,太祖进军讨破之,斩辟、邵等,仪及其众皆降。天子拜太祖建德将军,迁镇东将军,封费亭侯。天子假太祖节钺,录尚书事,后以太祖为大将军,封武平侯。
初,公为兖州,以东平毕谌为别驾。张邈之叛也,邈劫谌母弟妻子;公谢遣之,曰:“卿老母在彼,可去。”谌顿首无二心,公嘉之,为之流涕。既出,遂亡归。及吕布破,谌生得。众为谌惧,公曰:“夫人孝于其亲者,岂不亦忠于君乎!吾所求也。”以为鲁相。
十三年春,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
(节选自陈寿《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有删改)
①太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
②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迁顿丘令,征拜议郎。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①名我固当 ②旦视而暮抚 ③早实以蕃 ④其筑欲密
⑤非有能硕茂之也 ⑥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⑦爪其肤以验其生枯
⑧而木之性日以离矣 ⑨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
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
杜延年字幼公,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将军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余,补军司空。始元四年,益州蛮夷反,延年以校尉将南阳士击益州,还,为谏大夫。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盖主、燕王谋为逆乱。假稻田使者燕仓知其谋,以告大司农杨敞。敞惶惧,移病 , 以语延年。延年以闻,桀等伏辜。延年封为建平侯。
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明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光纳其言,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延年发之。吏民上书言便宜,有异,辄下延年平处复奏。言可官试者,至为县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满岁以状闻,或抵其罪法,常与两府及廷尉分章。
昭帝末,寝疾,征天下名医,延年典领方药。帝崩 , 昌邑王即位,废,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张安世与大臣议所立。时,宣帝养于掖廷,号皇曾孙,与延年中子佗相爱善,延年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赏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庙,益户二千三百,与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户。诏有司论定策功。
霍光薨后,子禹与宗族谋反,诛。上以延年霍氏旧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贵用事官职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户二千后数月,复召拜为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为边吏,治郡不进,上以玺书让延年。延年乃选用良吏,捕击豪强,郡中清静。居岁余,上使谒者赐延年玺书,黄金二千斤,徙为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凤中,征入为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当旧位,坐卧皆易其处。是时,四夷和,海内平,延年视事三岁,以老病乞骸骨,天子优之,使光禄大夫持节赐延年黄金百斤、酒,加致医药,延年遂称病笃。赐安车驷马,罢就第。后数月薨,谥曰敬侯。
(选自班固《汉书》,有删改)
①延年以故九卿外为边吏,治郡不进,上以玺书让延年。
②延年视事三岁,以老病乞骸骨,天子优之。
诫子弟书
[唐]柳玼
夫门第高者,可畏而不可恃。可畏者:立身行己,一事有坠先训,则罪大于他人。虽生可以苟取名位,死何以见祖先于地下?不可恃者:门高则自骄,族盛则人之所嫉。实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承世胄者,修己不得不恳,为学不得不坚。
夫人生世,以自己无能而望他人用,以己无善而望他人爱,无状则曰:“我不遇时,时不急贤。”亦犹农夫卤莽种之,而怨天泽之不润,虽欲弗馁,其可得乎!
予幼闻先训,讲论家法。立身以孝悌为基,以恭默为本,以畏怯为务,以勤俭为法,以交结为末事,以弃义为凶人。肥家以忍顺,保友以简敬。百行备,疑身之未周;三缄密,虑言之或失。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倘来。去吝与骄,庶几减过。莅官则洁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守法,守法而后言养人。
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廪禄虽微,不可易黎氓之膏血;楚榎①虽用,不可恣褊狭之胸襟。忧与福不偕,洁与富不并。比见门家子孙,其先正直当官,耿介特立,不畏强御;及其衰也,唯好犯上,更无他能。如其先逊处,处己和柔,保身以远悔尤;及其衰也,但有暗劣,莫知所宗。此际几微,非贤不达。
夫坏名灾己,辱先丧家,其失尤大者五,宜深志之。其一:自求安逸,靡甘淡泊,苟利于己,不恤人言。其二:不知儒术,不悦古道,懵前经而不耻,论当世而解颐,身既寡知,恶人有学。其三:胜已者厌之。佞己者悦之,唯乐戏谭,莫思古道。闻人之善嫉之,闻人之恶扬之,簪裾②徒在,厮养③何殊。其四:崇好慢游,耽嗜麴蘖④ , 以衔杯为高致,以勤事为俗流,习之易荒,觉已难悔。其五:急于名宦,昵近权要,一资半级,虽或得之,众怒群猜,鲜有存者。兹五不韪 , 甚于痤疽,痤疽则砭石可疗,五失则巫医莫及,前贤炯诚,方册具存,近代覆车,闻见相接。
夫中人以下修辞力学者则躁进患失思展其用审命知退者则业荒文芜一不足采。唯上智则研其虑,博其闻,坚其习,精其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苟异于斯,岂为君子!
【注释】柳玭,唐末人,家族几代名臣皆以理家严谨闻名,有“言家法者,世称柳氏”之誉。①楚榎:施罚的刑具。②簪裾:显贵者服饰,借指显贵者。③厮养:贱役,指低贱者。④麴蘖:酒曲。
夫中人以下修辞力学者则躁进患失思展其用审命知退者则业荒文芜一不足采
①亦犹农夫卤莽种之,而怨天泽之不润,虽欲弗馁,其可得乎!
②懵前经而不耻,论当世而解颐,身既寡知,恶人有学。
方孝孺,字希直,宁海人。孝孺幼警敏,双眸炯炯,读书日盈寸。长从宋濂学,濂门下知名士皆出其下。洪武十五年,以吴沉、揭枢荐,召见。太祖喜其举止端整,谓皇太子曰:“此庄士,当老其才。”礼遣还。蜀献王闻其贤,聘为世子师。及惠帝即位,召为翰林侍讲。明年迁侍讲学士,国家大政事辄咨之。临朝奏事,臣僚面议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燕兵起,廷议讨之,诏檄皆出其手。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孝孺曰:“燕兵久顿大名,天暑雨,当不战自疲。今其奏事适至,宜且与报书,往返逾月,使其将士心懈。我谋定势合,进而蹴之,不难矣。”帝以为然。命孝孺草诏,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驰报燕,尽赦燕罪,使罢兵归藩。又为宣谕数千言授嵓,持至燕军中,密散诸将士。比至嵓匿宣谕不敢出燕王亦不奉诏明年五月燕兵至江北帝下迢征四方兵命诸将集舟师江上而陈瑄以战舰降燕燕兵遂渡江 帝忧惧,或劝帝他幸,图兴复。孝孺力请守京城以待援兵,即事不济,当死社稷。乙丑 , 燕兵入,帝自焚。是日,孝孺被执下狱。先是,成祖发北平,姚广孝以孝孺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成祖领之。至是欲使草诏。召至,悲恸声彻殿陛。成祖降榻劳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国赖长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顾左右授笔札,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成祖怒,命磔诸市。孝孺慨然就死,时年四十有六。
(节选自《明史•方孝孺传》)
①今其奏事适至,宜且与报书,往返逾月,使其将士心懈。
②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强,能得人。陈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杂内立,齐,古之建国 , 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发兵以击周市。周市军还去,田儋因率兵东略定齐地。秦将章邯围魏王咎于临济,急。魏王请救于齐,齐王田儋将兵较魏。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魏军,杀田儋于临济下。儋弟田荣收儋余兵东走东阿。齐人闻王田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以距诸候。田荣之走东阿,章邯追围之。项梁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章邯走而西项梁因追之而因荣怒齐之立假乃引兵归击迢齐王假假亡走楚。齐相角亡走赵;角弟田间前求救赵,因留不敢归。田荣乃立田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发兵共击章邯。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于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于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于天下,则龄用事者坟墓矣。”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于巨鹿。项羽往较赵,由此怨田荣。
(节选自《史记·田儋列传》)
①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
②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
沛公霸军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出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怎,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①项伯杀人,臣活之。
②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③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鲁芝字世英,扶风郿人也。世有名德,为西州豪族。父为郭氾所害,芝襁褓流离,年十七,乃移居雍,耽思坟籍。郡举上计吏,州辟别驾。魏车骑将军郭淮为雍州刺史,深敬重之。举孝廉,除郎中。后拜骑都尉、参军事、行安南太守,迁尚书郎。曹真出督关右,又参大司马军事。真薨,宣帝代焉,乃引芝参骠骑军事,转天水太守。郡邻于蜀,数被侵掠,户口减削,寇盗充斥,芝倾心镇卫,更造城市,数年间旧境悉复。迁广平太守。天水夷夏慕德,老幼赴阙献书,乞留芝。魏明帝许焉。曹爽辅政,引为司马。芝屡有谠言嘉谋,爽弗能纳。及宣帝起兵诛爽,芝率余众犯门斩关,驰出赴爽,劝爽曰:“公居伊周之位,一旦以罪见黜,虽欲牵黄犬,复可得乎!若挟天子保许昌,杖大威以羽檄征四方兵,孰敢不从!舍此而去,欲就东市,岂不痛哉!”爽懦惑不能用遂委身受戮芝坐爽下狱当死而口不讼直志不苟免宣帝嘉之赦而不诛俄而起为并州刺史 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诞平,迁大尚书,掌刑理。武帝践阼 , 转镇东将军,进爵为侯。帝以芝清忠履正,素无居宅,使军兵为作屋五十间。芝以年及悬车,告老逊位 , 章表十余上,于是征为光禄大夫,位特进,给吏卒,门施行马。羊祜为车骑将军,乃以位让芝,曰:“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和而不同,服事华发,以礼终始,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上不从。其为人所重如是。泰始九年卒,年八十四。帝为举哀,谥曰贞,赐茔田百亩。
(选自《晋书鲁芝传》)
①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
②帝以芝清忠履正,素无居宅,使军兵为作屋五十间。
材料一: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①哉!吾从周。(《论语·八佾》)
材料二:子曰:“质胜文②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
材料三: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语·述而》)
材料四: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论语·子路》)
句式:
译文: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汉末,和率宗族西迁。益州牧刘璋以为牛鞞、江原长、成都令。蜀土富实,时俗奢侈,货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然县界豪强惮和严法说璋转和为巴东属国都尉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璋听留二年。还迁益州太守,其清约如前。与蛮夷从事,务推诚心,南土爱而信之。
先主定蜀,征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欢交。自和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干机衡,二十馀年,死之日家无儋石之财。亮后为丞相,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其追思和如此。
(节选自《三国志·董和传》)
①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②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①文中子,王氏,讳通,字仲淹。铜川府君,讳隆,文中子之父也。
②开皇十八年,铜川府君宴居,歌《伐木》,而召文中子。子矍然再拜:“敢问夫子之志何谓也?”铜川府君曰:“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资友而成者也。在三之义,师居一焉,道丧已来,斯废久矣,然何常之有?小子勉之,翔而后集。”文中子于是有四方之志。盖受《书》于东海李育,学《诗》于会稽夏碘,问《礼》于河东关子明,正《乐》于北平霍汲,考《易》于族父仲华,不解衣者六岁,其精志如此。
③仁寿三年,文中子冠矣,慨然有济苍生之心,西游长安,见隋文帝。帝坐太极殿召见,因奏《太平策》十有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验古恢恢乎运天下于指掌矣。帝大悦曰:“得生几晚矣,天以生赐朕也。”下其议于公卿,公卿不悦,文中子知谋之不用也,作《东征之歌》而归。帝闻而再征之,不至。四年,帝崩。
④大业元年,一征又不至,辞以疾。谓所亲曰:“道之不行,欲安之乎?退志其道而已。”乃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赞《易》道,九年而六经大就。门人自远而至。 如往来受业者,不可胜数,盖千余人。隋季,文中子之教兴于河汾,雍雍如也。
⑤大业十三年,江都难作。子有疾,召薛收,谓曰:“吾梦颜回称孔子之命曰:归休乎?殆夫子召我也。何必永厥龄?吾不起矣。”寝疾七日而终。门弟子数百人会议曰:“ 吾师其至人乎?自仲尼已来,未之有也。仲尼既没 , 文不在兹乎?请谥曰文中子。”丝麻设位,哀以送之。
(《中说•文中子世家》)
①九年而六经大就
②仲尼既没
①铜川府君宴居
A以酒饭款待宾客
B宴会
C安闲
D平安
②江都难作
A兴起
B发生
C从事
D写作
如往来受业者,不可胜数,盖千余人。隋季,文中子之教兴于河汾,雍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