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①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②,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
【注释】①檥(yǐ倚):整船靠岸。②面之:跟项王面对面。吕马童原在后面追赶项王,项王回过头来看见他,二人才正面相对。
①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②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灵壁张氏园亭记
苏轼
道京师而东,水浮浊流,陆走黄尘,陂田苍莽,行者倦厌。凡八百里,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其外修竹森然以高,乔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余浸,以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为岩阜。蒲苇莲芡,有江湖之思。椅桐桧柏,有山林之气。奇花美草,有京洛之态。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其深可以隐,其富可以养。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鳖笋茹可以馈四方之宾客。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舆叩门,见张氏之子硕。硕求余文以记之。
维张氏世有显人,自其伯父殿中君,与其先人通判府君,始家灵壁,而为此园,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其后出仕于朝,名闻一时,推其余力,日增治之,于今五十余年矣。其木皆十围,岸谷隐然。凡园之百物,无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
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譬之饮食,适于饥饱而已。然士罕能蹈其义、赴其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怀禄苟安之弊。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其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是故筑室艺园于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游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隐则俯仰山林之下于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盖其先君子之泽也。
余为彭城二年,乐其风土。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灵壁,鸡犬之声相闻,幅巾杖屦,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以与其子孙游,将必有日矣。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
①其外修竹森然以高 ③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
②硕求余文以记之 ④盖其先君子之泽也
①陂田苍茫,行者倦厌 ②椅桐桧柏,有山林之气
③奇花异草,有京洛之态 ④果蔬可以饱邻里
⑤鱼鳖可以馈四方之宾客 ⑥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
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其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是故筑室艺园于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游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隐则俯仰山林之下于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
①处者安于故而难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
②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
李存勖,李克用长子也。初,克用破孟方立于邢州,还军上党,置酒三垂岗,伶人奏《百年歌》,声甚悲,坐上皆凄怆。时存助在侧,方五岁,克用慨然将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存勖年十一,从克用破王行瑜遣献捷于京师昭宗异其状貌赐以溪鸟勅鸟卮翡翠盘抚其背曰儿有奇表后当富贵无忘予家及长,善骑射,胆勇过人,稍习《春秋》,通大义,尤喜音声歌舞俳优之戏。
天祐五年正月,即王位于太原。叔父克宁杀都虞候李存质,幸臣史敬镕告克宁谋叛。二月,执而戕之,且以先王之丧、叔父之难语周德威,德威自乱柳还太原。梁夹城兵闻晋有大丧,德威军且去,因颇懈。王谓诸将曰:“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乃出兵趋上党,行至三重岗,叹曰 :“此先王置酒处也!”会天大雾昼暝,兵行雾中,攻其夹城,破之,梁军大败,凯旋,以一少牢告庙。同光二年,帝御文明殿,以教坊使陈俊为景州刺史,内园使储德源为宪州刺史,皆梁之伶人也。初,帝平梁,俊与德源皆为宠伶周匝所荐,帝因许除郡,郭崇韬以为不可,帝密召崇韬谓之曰:“予已许除郡,经年未行,我惭见二人,卿当屈意行之。”故有是命。
天成元年,郭崇韬、朱友谦皆以谗死,李嗣源以名位高,亦见疑忌。赵在礼反于魏,大臣皆请逢李嗣源讨贼,庄宗不许。群臣屡请,庄宗不得已,遣之。李嗣源至魏,屯御河南,在礼登楼谢罪。军变,李嗣源乃入于魏,与在礼合,遣石敬瑭将三百骑为先锋。李嗣源反,龙骧指挥使姚彦温以前锋军叛降于李嗣源,入于汴州。帝自万胜至洛京,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反。夏四月丁亥朔,帝崩。七月,葬雍陵,追谥为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
(节选自《新五代史·唐本纪五、六》《旧五代史·唐书八、十》,有改动)
①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
②予已许除郡,经年未行,我惭见二人,卿当屈意行之。
甲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选自韩愈《师说》)
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 , 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选自苏轼《赤壁赋》)
例句:穷山之高而后止
例句:蚓无爪牙之利
①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②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西 方 有 木 焉 名 曰 射 干 茎 长 四 寸 生 于 高 山 之 上 而 临 百 仞 之 渊 木 茎 非 能 长 也 所 立 者 然 也《荀子·劝学》)
李賡芸,字郑斋,江苏嘉定人。少受学于同县钱大昕,通六书,苍、雅,三礼,乾隆五十五年进士,授浙江孝丰知县,嘉庆三年,九卿中有密荐之者,诏询巡抚阮元,元奏:“賡芸守洁才优,为浙中第一良史。”引见,以同知升用,寻报嘉兴知府,正己率属,无敢以苞苴进者。十年,水灾,减果有实惠,赈民以粥,全活者众。以继母忧去官。
服阕,补福建汀州,调漳州,俗悍,多械斗,号难治。賡芸召乡约、里正问之曰:“何不告官而私斗为?”皆曰:“告官,或一二年狱不竟,竟亦是非不可知,先为身累。”赓芸曰:“今吾在,狱至立剖。有不当,更言之,无所徇护,为我告乡民,后更有斗者,必擒其渠,焚其居,毋恃贿脱。”众皆唯唯退。已而有斗者,赓芸立调兵捕治,悉如所言,民大惧。賡芸日坐堂皇重门洞开诉者直入命役与俱召所当治者限时日不至则杖役至则立平之释去即案前书狱词无一钱费民皆欢呼曰:“李公活我!”漳属九龙岭多盗,下所属严捕,擒其魁十数,商旅坦行。故事,获盗当甄叙,悉以归属吏。寻擢汀漳龙道,二十年,擢福建按察使,署布政使,逾年实授。
賡芸守漳州时,龙溪县有械斗,令懦不治。署和平令朱履中内狡而外朴,赓芸误信之,请以移龙溪。久之,事不办,始稔其诈賡芸之去漳,监造战船工未竣,留仆督率之,仆假履中洋银三百圆,诡以垫用告,赓芸如数给之,仆匿不以偿。福州知府涂以辀鞠之,阿总督意,增其数为一千六百,逼令自承,辞色俱厉,赓芸终不肯诬服。虑为狱吏所辱,遂自经。
赓芸家不名一钱,殁无以殓,盐法道孙尔准与之善,为经纪其丧,方治狱使者至闽,士民上书为赓芸讼冤,感泣祭奠,踵接于门,为建遗爱祠。
(节选自《清史稿列传二百六十五》,有删改)
①寻擢嘉兴知府,正己率属,无敢以苞苴进者。
②为我告乡民,后更有斗者,必擒其渠,焚其居,毋恃贿脱。
①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②今者有小人之言 ③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④日夜望将军至 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⑥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杨彪文先,少传家学。初举孝廉,州举茂才 , 辟公府,皆不应。熹平中,以博习旧闻,公车征拜议郎,迁侍中、京兆尹。光和中,黄门令王甫使门生于郡界辜榷官财物七千余万,彪发其奸,言之司隶。司隶校尉阳球因此奏诛甫,天下莫不惬心。
中平六年,代董卓为司空,其冬,代黄琬为司徒。明年,关东兵起,董卓惧,欲迁都以违其难。乃大会公卿议。百官无敢言者。彪曰:“今天下无虞,百姓乐安,明公建立圣主,光隆汉祚,无故捐宗庙 , 弃园陵,恐百姓惊动,必有糜沸之乱。”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且陇右材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灶数千所并功营之可使一朝而辨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彪曰:“天下动之至易,安之甚难,惟明公虑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国计邪?”司空荀爽见卓意壮,恐害彪等,因从容言曰:“相国岂乐此邪?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卓意小解。议罢,卓使司隶校尉宣播以灾异奏免彪等,诣阙谢,即拜光禄大夫。及李傕、郭汜之乱,彪尽节卫主,崎岖危难之间,几不免于害。
十一年,诸以恩泽为侯者皆夺封。彪见汉祚将终,遂称脚挛不复行,积十年。后子修为曹操所杀,操见彪问曰:“公何瘦之甚?”对曰:“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操为之改容。
及魏文帝受禅 , 欲以彪为太尉,先遣使示旨。彪辞曰:“彪备汉三公,遭世倾乱,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新之朝?”遂固辞。乃授光大夫,赐几杖衣袍,因朝会引见,令彪着布单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宾客之礼。年八十四,黄初六年卒于家。
(选自《后汉书·列传第四十四》)
①及李傕、郭汜之乱,彪尽节卫主,崎岖危难之间,几不免于害。
②彪备汉三公,遭世倾乱,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新之朝?
①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 ②风雨兴焉
③道相似也 ④吾从而师之
⑤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⑥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
⑦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⑧小学而大遗
⑨圣人之所以为圣 ⑩上食埃土,下饮黄泉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徒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徒上郡。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令诸骑曰:“前!”前来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按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幕,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武帝立,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
后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余里,广详死,晚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余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于是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节选自《史记·李将军列传》,有删减)
①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
②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卢柔字子刚。少孤,为叔母所养,抚视甚于其子。柔尽心温清,亦同己亲。宗族叹重之。性聪敏,好学,未弱冠,解属文。司徒、临淮王见而器之,以女妻焉。
及魏孝武与齐神武有隙,诏贺拔胜出牧荆州,柔谓因此可著功绩,遂从胜之荆州。以柔为大行台郎中,掌书记。军中机务,柔多预之。及胜为太保,以柔为掾,加冠军将军。孝武后召胜引兵赴洛,胜以问柔,曰:“高欢托晋阳之甲,意实难知。公宜席卷赴都,与决胜负,存没以之,此忠之上策也。若北阻鲁阳,南并旧楚,东连衮、豫,西接关中,带甲十万,观衅而动,亦中策也。举三荆之地,通款梁国,可以身免,功名去矣,策之下者。”胜轻柔年少,笑而不应,及孝武西迁,东魏遣侯景袭穰,胜败,遂南奔梁,柔亦从之。胜频表梁求归,武帝览表,嘉其辞彩。既知柔所制,因遣舍人劳问,并遗缣锦。后与胜俱还,行至襄阳,齐神武惧胜西入,遣侯景以轻骑邀之。胜及柔惧,乃弃船山行。赢粮冒险,经数百里。时属秋霖,士卒冻馁,死者太半。至丰阳界,柔迷失道,独宿僵木之下,寒雨衣湿,殆至于死。
大统二年,至长安。封容城县男邑二百户太祖重其才引为行台郎中加平东将军除从事中郎与苏绰对掌机密时沙苑之后大军屡捷汝颍之间多举义来附。书翰往反,日百余牒。柔随机报答,皆合事宜。进爵为子,增邑三百户,除中书舍人。迁司农少卿,转郎,兼著作,撰起居注。后拜黄门侍郎。文帝知其贫,解衣赐之。魏废帝元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中书监。
孝闵帝践阼 , 拜小内史,迁内史大夫,进位开府。卒于位。所作诗颂碑铭檄表启行于世者数十篇。
(选自《周书·卢柔传》)
①及魏孝武与齐神武有隙,诏贺拔胜出牧荆州,柔谓因此可著功绩,遂从胜之荆州。
②赢粮冒险,经数百里。时属秋霖,士卒冻馁,死者太半。
烛之武退秦师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 , 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选自《左传·僖公三十年》<《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
秦晋连兵而伐郑郑将亡矣烛之武出说秦穆公立谈之间存郑于将亡不惟退秦师而又得秦置戍而去何移之速也
(节选自宋·吕祖谦《东莱<左传>博议》)
①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
②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
①舍相如广成传
②故令人持壁归,间至赵矣
③乃使其从者衣褐
④屈节辱命
⑤宁许以负秦曲
⑥单于壮其节
⑦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
霍光,字子孟,骠骑将军去病弟也,河东平阳人。骠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还,乃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余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岀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上年老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属社稷乃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上病笃,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 , 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武帝崩,少子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壹决于光。光与左将军上官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有女年与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公主内安女后宫为婕妤,数月,立为皇后。光时休沐出,桀辄入代光决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公主。公主近幸河间丁外人。桀、安欲为外人求封,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又不许。公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由是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怀怨望。御史大夫桑弘羊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皆与燕王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桑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后桀党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乃谋令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事发觉,光尽诛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公主皆自杀。光威震海内。
(节选自《汉书•霍光传》)
①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
②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
郭生,邑之东山人。少嗜读,但山村无所就正,年二十余,字画多讹。先是,家中患狐,服食器用,辄多亡失,深患苦之。一夜读,卷置案头,狐涂鸦甚,狼藉不辨行墨。因择其稍洁者辑读之,仅得六七十首,心恚愤而无如何。又积窗课二十余篇,待质名流。晨起,见翻摊案上,墨汁浓泚殆尽。恨甚。
会王生者,以故至山,素与郭善 , 登门造访。见污本,问之。郭具言所苦,且出残课示王。王谛玩之,其所涂留,似有春秋。又复视涴①卷,类冗杂可删。讶曰:“狐似有意。不惟勿患,当即以为师。”过数月,回视旧作,顿觉所涂良确。于是改作两题,置案上,以观其异。比晓,又涂之。积年余,不复涂,但以浓墨洒作巨点,淋漓满纸。郭异之,持以白王。王阅之曰:“狐真尔师也,佳幅可售矣。”是岁,果入邑库。郭以是德狐,恒置鸡黍,备狐啖饮。每市房书名稿,不自选择,但决于狐。由是两试俱列前名,入闱中副车。
时叶公文章,风雅绝丽,家传而户诵之。郭有抄本,爱惜臻至。忽被倾浓墨碗许于上,污荫几无余字,又拟题构作,自觉快意,悉浪涂之:于是渐不信狐。无何,叶公以正文体被收,又稍稍服其先见。然每作一文,经营惨淡,辄被涂污。自以屡拔前茅,心气颇高,以是益疑狐妄,乃录向之洒点烦多者试之,狐又尽泚之。乃笑曰:“是真妄矣!何前是而今非也?”遂不为狐设馔,取读本锁箱簏中。旦见封锢俨然,启视则卷面涂四画,粗于指,第一章画五,二章亦画五,后即无有矣。自是狐竟寂然。后郭一次四等,两次五等,始知其兆已寓意于画也。
异史氏曰,满招损,谦受益,天道也,名小立,遂自以为是,执叶公之余习,狃②而不变,势不至大败涂地不止也,满之为害如是夫。
(选自《聊斋志异·郭生》,有改动)
注:①沈:弄脏。②狃:因袭。
①但以浓墨洒作巨点,淋漓满纸。郭异之,持以白王。
②郭以是德狐,恒置鸡黍,备狐啖饮。
㈠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节选自《项脊轩志》)
㈡
先生在孕时,家数见祯瑞,有虹起于庭,其光属天,故名先生有光。熙甫,其字也。九岁,能成文章,弱冠尽通六经、三史、大家之文,以选贡入南太学。岁庚子 , 张文毅公考士,得其文,谓为贾、董再生,将置第一,而疑太学多他省人,更置第二。其后八上春官,不第。于是读书谈道于嘉定之安亭江上,四方来学者常数十百人。岁乙丑,余文敏公当分试礼闱 , 得其文,示同事,无不叹服。既见熙甫姓名,相贺得人。廷试,入三甲,选为湖州长兴县令。长兴在湖山间,多盗而好讼。听讼时,引儿童妇女与吴语,务得其情,事有可解者,立解之,不数数具狱。有重囚母死当葬熙甫纵之归治葬事毕还就狱有劝之逸去者囚不忍相负也。大户鱼肉小民者,按问无所纵舍。尝梦两人头飞来啮臂,若有所诉。明日,有提两人头,自言奴通其妾,辄渐以闻。熙甫令罢去,潜踪迹之,实欲纳奴妾耳,遂论如法。通判顺德,具疏乞致仕,辇下诸公不为上。熙甫至顺德,为土室蓬户,读书其中,不类居官者。庚午入贺,太仆寺留熙甫纂修寺志,遂引先生为南京太仆寺寺丞。旦夕且致大用,又阁中藏书,多世所未见,方欲遍观以尽作者之变。亡何,不起矣。天下士闻者,莫不悲之。
先生于书无所不通,然其大指,必取衷六经。而好太史公书,所为抒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恻之思,溢于言语之外。然先生不独以文章名世,而其操行高洁,多人所难及者,余益为之叹慕云。
(节选自王锡爵《明太仆寺寺丞归公墓志铭》)
①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
②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③熙甫令罢去,潜踪迹之,实欲纳奴妾耳,遂论如法。
王羲之,字逸少,司徒导之从子也。父旷,淮南太守。羲之幼讷于言,人未之奇。年十三,尝谒周顗,顗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颛先割啖羲之,于是始知名。及长辩赡以骨鲠称术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深为从伯敦、导所器重。时太尉郗鉴使门生求女婿于导,导令就东厢遍观子弟。门生归,谓鉴曰:“王氏诸少并佳,然闻信至,威自矜持。惟一人在东床,坦腹食,独若不闻。”鉴曰:“正此佳婿邪!”访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羲之既拜护军,又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时殷浩与桓温不协,羲之以国家之安在于内外和,因与浩书以戒之,浩不从。及浩将北伐,羲之以为必败,以书止之,言甚切至。浩遂行,果为姚襄所败。复图再举,又遗浩书,又与会稽王笺陈浩不宜北伐,并论时事。时东土饥荒,羲之辄开仓振货。然朝廷赋役繁重,吴会忧甚,羲之每上疏争之,事多见从。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癸丑年暮春之初,尝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以申其志。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尝叹曰:“我卒当以乐死。”又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朝廷不复征之。年五十九卒 , 赠金紫光禄大夫。
(节选自《晋书。王羲之传》,有删改)
①然朝廷赋役繁重,吴会忧甚,羲之每上疏争之,事多见从。
②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欲人。永元中,举孝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永和初,出为河间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 , 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节选自课内文本《张衡传》)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至移中厩监。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路充国等。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欲发使送武等,会缑王、虞常等谋反匈奴,欲杀卫律。缑王尝私见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或曰:“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
——(节选自《苏武传》)
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珠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节选自《廉颇蔺相如列传》)
例句:永元中,举孝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
①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
②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