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先,字达夫,吉水人。父循,进士。历兵部武选郎中。会考选武职,有指挥二十余人素出刘瑾门,循罢其管事。瑾怒骂尚书王敞,敞惧,归部趣易奏。循故迟之,数日瑾败,敞乃谢循。循历知镇江、淮安二府,徐州兵备副使,咸有声。洪先幼慕罗伦为人。年十五,读王守仁《传习录》,好之,欲往受业,循不可而止。乃师事同邑李中,传其学。嘉靖八年,举进士第一,授修撰,即请告归。外舅太仆抑曾直喜曰:“幸吾婿成大名。”洪先曰:“儒者事业有大于此者。此三年一人,安足喜也?”洪先事亲孝。父每肃客,洪先冠带行酒、拂席、授几甚恭。居二年,诏劾请告逾期者,乃赴官。寻遭父丧,苫块蔬食,不入室者三年。继遭母忧,亦如之。十八年,简宫燎,召拜春坊左赞善。明年冬,与司谏唐顺之、校书赵时春疏请来岁朝正后,皇太子出御文华殿,受群臣朝贺。时帝数称疾不视朝讳言储贰临朝事见洪先等疏大怒曰是料朕必不起也降手诏百余言切责之遂除三人名。洪先归,益寻求守仁学。甘淡泊,炼寒暑,跃马挽强,考图观史,自天文、地志、礼乐、典章、河渠、边塞、战阵攻守,下逮阴阳、算数,靡不精究。至人才、吏事、国计、民情,悉加意谘访。曰:“苟当其任,皆吾事也。”邑田赋多宿弊,请所司均之,所司即以属。洪先精心体察,弊顿除。岁饥,移书郡邑,得粟数十石,率友人躬振给。流寇入吉安,主者失措。为画策战守,寇引去。素与顺之友善。顺之应召,欲挽之出,严嵩以同乡故,拟假边才起用,皆力辞。初,告归,过仪真,同年生主事项乔为分司。有富人坐死,行万金求为地,洪先拒不听。乔微讽之,厉声曰:“君不闻志士不忘在沟壑耶?”江涨,坏其室,巡抚马森欲为营之,固辞不可。隆庆初卒,赠光禄少卿,谧文庄。
(节选自《明史•罗洪先传》)
①敞惧,归部趣易奏。循故迟之,数日谨败,敞乃谢循。
②顺之应召,欲挽之出,严嵩以同乡故,拟假边才起用,皆力辞。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 , 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舍本而问末者耶?”
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节选自《战国策·齐策四》)
例句:撤其环,至老不嫁,以养父母。
①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
②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
郭廷谓,字信臣,徐州彭城人。父全义,仕南唐为濠州观察使。廷谓幼好学,工书,善骑射。补殿前承旨。周世宗攻淮右,南人屡败,城中甚恐,廷谓与州将黄仁谦为固御之计。周师遣谍以铁券及其垒,廷谓拒之。城中负贩之辈率不逞,廷谓虑其亡逸,籍置大寺,遣兵守之 , 俾制防城具。以故周师卒不得觇城中虚实。周师为浮梁涡口,廷谓语仁谦曰:“此濠、寿之患也。今夏久雨,淮流泛溢,愿假舟兵二千,断其桥,直抵寿春。”仁谦初沮其议,不得已从之,即轻棹衔枚抵其桥,悉焚之。周师大败,死者不可计,焚其资粮而还。以功授武殿使。周师退保定远,又募壮士为负贩状入定远,侦军多寡及守将之名。廷谓曰:“是可图也。”又籍乡兵万余及卒五千,日夕训练,依山衔枚设伏以破之,周师大溃。及紫金山之战,南唐诸将多归降者,独廷谓以全军还守濠州,追不能及。时濠守欲弃城走,廷谓止之。俄加本州团练使,缮戈甲,治沟垒,常若敌至。是秋,周师复至夜出敢死士千余袭周营焚头车洞屋周师蹂躏死者甚众既而援兵不至周师急击廷谓集诸军垒门之外南望大恸而降于周。至山阳,见世宗 , 特加宴劳,拜亳州防御使。宋初,从征上党,再知亳州。两川平,冯瓒知梓州,为仆夫所讼,召廷谓代之。州承旧政,有庄宅户、车脚户,皆隶州将,鹰鹞户日献雉兔,田猎户岁入皮革,又有乡将、都将、镇将辈互扰闾里 , 廷谓悉除之。开宝五年卒,年五十四。廷谓性恭谨,事母以孝闻,未尝不束带立侍。
(节选自《宋史·列传第三十》)
①廷谓虑其亡逸,籍置大寺,遣兵守之,俾制防城具。
②仁谦初沮其议,不得已从之,即轻棹衔枚抵其桥,悉焚之。
李存进,本姓孙,名重进。重进初仕岚州剌史汤群为部校献祖诛群乃事武皇①从入关还镇太原署牙职量福中为义儿军使赐姓名。从讨王行瑜,以功授检校常侍,与李嗣昭同破王珙于河中。天复初,破氏叔琮前军于洞涡。庄宗初嗣位,入为步军右都检校司空,师出井陉,破汴军于相乡,论功授邠州刺史 , 转检校司徒。出师收慈州,授慈、沁二州刺史。十二年,定魏博,授夭雄军都巡按使。时魏人初附,强杰难制,存进沈厚果断,犯令者梟首尸于市,诸军无不惕息,靡然向风。
十六年,以本职兼领振武节度使。时王师据德胜渡,汴军据杨村渡在上流。汴人运洛阳竹木,造浮桥以济军。玉师以船渡,缓急难济、存进率意欲造浮桥。军吏曰:“河桥须竹笮大艑,两岸石仓铁牛以为固,今无竹石,窃虑难成。“存进曰:“吾成算在心,必有所立。“乃课军造苇笮,维大舰敫十艘,作土山,植巨木于岸以缆之。初,军中以为戏,月余桥成,制度条直,人皆服其勤智。庄宗举酒曰:“存进,吾之杜预也。”赐宝马御衣,进检校太保。
十九年,汴将王瓒率众逼北城,为地穴火车,百道进攻,存进随机拒应,或经日不得食。汴军退,加检校太傅。王师讨张文礼于镇州,阎宝、李嗣昭相次不利而殁。七月,存进代嗣昭为招讨,进营东垣渡,夹滹沲为垒,沙土散恶,垣壁难成。存进斩伐林树,版筑旬日而就,贼不能寇。九月,王处球尽率其众,乘其无备,奄至垒门。存进闻之,得部下数人出斗,驱贼于桥下。俄而贼大至,后军不继,血战而殁,时年六十六。同光时,追赠太尉,存进行军出师,虽无奇迹,然能以法绳其骄放,营垒守战之备,特推精力,议者称之。
(节选自《旧五代史,唐书》)
注:①武皇:李克用谥号为武皇帝,故称武皇。
①存进沈厚果断,犯令者枭首尸于市,诸军无不惕息,靡然向风。
②存进行军出师,虽无奇迹,然能以法绳其骄放,营垒守战之备,特推精力,议者称之。
[甲]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右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乙]佚之狐,郑人,佚之俅之子也。
狐少善思辩,多才识。为幕僚,常得郑君宠之。晋侯、秦伯围郑,郑危在旦夕。狐求见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
武使秦,秦晋师还,郑遂安。郑伯欲厚赏武。狐闻之,言于郑伯曰:“武,舌辩之士,以口舌退师,功高莫大,厚赏,理也;然,武终为隐者之徒,非臣举之,终老亦未见其名,何功之有?窃以为当赏者,臣也。”郑伯愕然,赏之。
①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
②非臣举之,终老亦未见其名,何功之有?
何充。字次道,庐江灊人。充风韵淹雅,文义见称。初辟大将军王敦掾,转主簿。敦兄含时为庐江郡,贪污狼藉,敦尝于座中称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威称之。”充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傍人皆为之不安,充晏然自若。由是忤敦。左迁东海王文学,寻属敦败,累迁中书侍郎。
成帝即位,迁给事黄门侍郎。出为东阳太守,在郡甚有德政,荐征士虞喜,拔郡人谢奉、魏顗等以为佐吏。王导、庾亮并言于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万夫之望必能总录朝端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外誉唯缉社稷无虞矣。”由是加吏部尚书,进号冠军将军,又领会稽王师。及导薨,转护军将军。寻迁尚书令,加左将军。充以内外统任,宜相纠正,若使事综一人,于课对为嫌。乃上疏固让。许之。
庾冰兄弟以舅氏辅王室,虑易世之后,戚属转疏,谋立康帝①,即帝母弟也。每说帝以国有强敌,宜须长君,帝从之。充建议曰:“父子相传,先王旧典,忽妄改易,惧非长计。故武王不授圣弟,即其义也。昔汉景亦欲传祚梁王。朝臣成以为亏乱典制。据而弗听。今琅邪践阼,如孺子何!社稷宗庙,将其危乎!”冰等不从。既而康帝立,帝临轩,冰、充侍坐。帝曰:“朕嗣鸿业,二君之力也。充对曰:“陛下龙飞,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议。不睹升平之世。”帝有惭色。
俄而帝疾笃,冰、翼意在简文帝,而充建议立皇太子,奏可。及帝崩,充奉遗旨,便立太子,是为穆帝,冰、翼甚恨之。献后临朝。诏曰:“骠骑任重,可以甲杖百人入殿。”复加侍中,羽林骑十人。
充居宰相,虽无澄正改革之能,而强力有器局,临朝正色,以社稷为己任,凡堑选用,皆以功臣为先,不以私恩树亲戚。谈者以些重之。然所昵庸杂,信任不得其人,而性好释典,崇修佛寺,供给沙门以百数,糜费巨亿而不吝也。亲友至于贫乏,无所施遣,以此获讥于世。永和二年卒,时年五十五,赠司空,谥曰文穆。
(节选自《晋书•何充传》)
注:①时为琅邪王。
①昔汉景亦欲传祚梁王,朝臣咸以为亏乱典制,据而弗听。今琅邪践阼,如孺子何!
②以社稷为己任,凡所选用,皆以功臣为先,不以私恩树亲戚,谈者以此重之。
诸葛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后也。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亮身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面号令明。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张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 , 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炼,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功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节选自《三国志·诸葛亮传》
①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
②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朱云字游,鲁人也,徙平陵。少时通轻侠,借客报仇。长八尺余,容貌甚壮,以勇力闻。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能传其业。好倜傥大节,当世以是高之。
斯时,少府五鹿充宗贵幸,为《梁丘易》。自宣帝时,善梁丘氏说。元帝好之,欲考其异同,令充宗与诸《易》家论。充宗乘贵辩口,诸儒莫能与抗,皆称疾不敢会。有荐云者,召入,蹀躞①登堂,抗著而请,音动左右。既论难,连拄五鹿君,故诸儒为之语曰:“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由是为博士,迁杜陵令。
至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有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②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③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去。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勿罪。臣敢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葺之,以旌直臣。”
云自是不复仕,常居鄠田。时出,乘牛车,从诸生,所过皆敬事焉。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备宾主礼,因留云宿,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阁,可以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复言。其教授,择诸生,然后为弟子。九江严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传云学,皆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
云年七十余,病不呼医饮药,终于家。遗言以身服殓,棺周于身,土周于椁,为丈五坟,葬平陵东郭外。
(节选自《汉书》)
【注释】①蹀躞,音diéxiè,小步走的样子,形容步态从容。②见《论语》:“鄙夫可与事君也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③龙逢,夏桀时臣;比干,商纣时臣。皆因忠言直谏而被杀。
赵憙字伯阳,南阳宛人也。少有节操。从兄为人所杀,无子,憙年十五,常思报之。乃挟兵结客,后遂往复仇。而仇家皆疾病,无相距者。憙以因疾报杀,非仁者心,且释之而去。顾谓仇曰:“尔曹若健,远相避也。”更始即位舞阴大姓李氏拥城不下更始遣柱天将军李宝降之不肯云闻宛之赵氏有孤孙憙信义著名愿得降之更始乃征憙。嘉年未二十,既引见,即除为郎中,行偏将军事,使诣舞阴,而李氏遂降。光武破寻、邑,憙被创,有战劳,还拜中郎将,封勇功侯。邓奉反于南阳,憙素与奉善,数遗书切责之,而谗者因言憙与奉合谋,帝以为疑。及奉败,帝得憙书,乃惊曰:“赵憙真长者也。”后拜怀令。大姓李子春先为琅邪相,豪猾并兼,为人所患。憙下车,闻其二孙杀人事未发觉,即穷诘其奸,收考子春,二孙自杀。京师为请者数十,终不听。时赵王良疾病将终,车驾亲临王,问所欲言。王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怀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王无复言。其年,迁憙平原太守。时平原多盗贼,憙与诸郡讨捕,斩其渠帅,余党当坐者数千人。憙上言:“恶恶止其身,可一切徙京师近郡。”帝从之,乃悉移置颍川、陈留。于是擢举义行,诛锄奸恶。后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辄死,岁屡有年,百姓歌之。二十七年,拜太尉,赐爵关内侯。时南单于称臣,乌桓、鲜卑并来入朝,帝令憙典边事,思为久长规。建初五年,憙疾病,帝亲幸视。及薨 , 车驾往临吊。时年八十四。谥曰正侯。
(节选自《后汉书•赵憙传》)
①光武破寻、邑,憙被创,有战劳,还拜中郎将,封勇功侯。
②憙下车,闻其二孙杀人事未发觉,即穷诘其奸,收考子春,二孙自杀。
答卢谌书
(晋)刘琨①
①琨顿首。损书及诗,备辛酸之苦言,畅经通之远旨,执玩反覆,不能释手。慨然以悲,欢然以喜。
②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②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
③自倾辀③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时复相与举觞对膝,破涕为笑,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暂欢。譬由疾疢弥年,而欲一丸销之,其可得乎?夫才生于世,世实须才。和氏之璧,焉得独耀于郢握;夜光之珠,何得专玩于随掌?天下之宝,当与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能不怅恨耳。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
④昔騄骥倚辀于吴坂,长鸣于良乐④ , 知与不知也。百里奚⑤愚于虞而智于秦,遇与不遇也。今君遇之矣,勖之而已。
⑤不复属意于文,二十余年矣。久废则无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称指送一篇。适足以彰来诗之益美____。琨顿首顿首。
【注释】①刘琨:东晋初期爱国将领。卢谌:原刘琨部下,被幽州刺史段匹䃅召为别驾。卢谌临别之际,有诗信赠刘,本文是刘琨对卢谌的回复。②阮生:阮籍,字嗣宗,西晋著名文学家。③倾辀:惊惧貌。④吴坂:吴地的山坡;良乐:王良、伯乐,均为古代善相马者。⑤百里奚:春秋时虞国人,被秦穆公用五张羊皮赎来,拜为大夫。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遂西入秦。上《谏逐客书》,始皇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明年,始皇巡狩 , 外攘四夷 , 斯皆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 , 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余子莫从。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不能死,安托命哉!”于是斯乃听高。胡亥即位,以赵高为郎中令。
赵高畏其权重,案治李斯,谤其欲裂地而王,二世以为然。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
于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叹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选自《史记·李斯列传》,有删减)
①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
②于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王梁字君严,渔阳要阳人也。为郡吏,太守彭宠以梁守狐奴令,与盖延、吴汉俱将兵南及世祖于广阿,拜偏将军。既拔邯郸赐爵关内侯从平河北拜野王令与河内太守寇恂南拒洛阳北守天井关朱鲔等不敢出兵世祖以为梁功及即位,议选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卫作玄武”,帝以野王卫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也,于是擢拜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建武二年,与大司马吴汉等俱击檀乡,有诏军事一属大司马,而梁辄发野王兵,帝以其不奉诏敕,令止在所县,而梁复以便宜进军。帝以梁前后违命,大怒,遣尚书宗广持节军中斩梁。广不忍,乃槛车送京师。既至,赦之。月余,以为中郎将,行执金吾事。北守箕关,击赤眉别校,降之。三年春,转击五校,追至信都、赵国,破之,悉平诸屯聚。冬,遣使者持节拜梁前将军。四年春,击肥城、文阳,拔之。进与骠骑大将军杜茂击佼疆、苏茂于楚、沛间,拔大梁、啮桑,而捕虏将军马武、偏将军王霸亦分道并进,岁余悉平之。五年,从救桃城,破庞萌等,梁战尤力,拜山阳太守,镇抚新附,将兵如故。数月征入,代欧阳歙为河南尹。梁穿渠引穀水注洛阳城下,东写巩川,及渠成而水不流。七年,有司劾奏之,梁惭惧,上书乞骸骨。乃下诏曰:“梁前将兵征伐,众人称贤,故擢典京师。 建议开渠,为人兴利,旅力既愆,迄无成功,百姓怨讒,谈者欢哗。虽蒙宽宥,犹执谦退,‘君子成人之美’,其以梁为济南太守。”十三年,增邑 , 定封阜成侯。十四年,卒官。
(节选自《后汉书•王梁传》)
①广不忍,乃槛车送京师。既至,赦之。月余,以为中郎将,行执金吾事。
②梁穿渠引穀水注洛阳城下,东写巩川,及渠成而水不流。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率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那,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①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 , 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
(节选自《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注)①阃:门槛,此指国门。
①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②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初孙坚与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往省之。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顷之,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而瑜与尚俱还寿春。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涂东归。术听之。遂自居巢还吴。是岁,建安三年也。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瑜时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
五年,策薨,权统事。十三年春,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其年九月,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备诣京见权,瑜上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分此二人,各置一方,大事可定也。”权以曹公在北方,当广揽英雄,又恐备难卒制,故不纳。是时刘璋为益州牧,外有张鲁寇侵。瑜乃诣京见权曰:“今曹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权许之。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马丘病卒,时年三十六岁。
初瑜见友于策,太妃又使权以兄奉之。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瑜少精意於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①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
②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
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小题。
李固,字子坚,汉中南郑人,司徒郃之子也。少好学,常步行寻师,不远千里,遂究览坟籍 , 结交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风而来学。京师咸叹曰:“是复为李公矣。”司隶、益州并命郡举孝廉,辟司空掾,皆不就。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宜固上疏奏对顺帝览其对多所纳用以固为议郎。永和中,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乃以固为荆州刺史。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于是贼帅夏密等敛其魁党六百余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岁间,余类悉降,州内清平。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臧秽。赐等惧罪,遂共重赂大将军梁冀,冀为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令徙固为泰山太守。时泰山盗贼屯聚数年,郡兵常数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余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及冲帝即位,以固为太尉,与梁冀参录尚书事……时太后以比遭不造[注] , 委任宰辅,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律斥遣,天下咸望遂平 , 而梁冀猜专,每相忌疾。后岁余,甘陵刘文、魏郡刘鮪各谋立蒜为天子,梁冀因此诬固与文、鮪共为妖言,
下狱。门生渤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斧锁诣阙通诉。太后明之,乃赦焉。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具奏前事,遂诛之 , 时年五十四。
(节选自《后汉书•李固传》)
【注释】不造,不幸。指汉顺帝死后,冲帝、质帝都只作了一年皇帝就死了之事。
古代典籍。
B . 举,即察举,是汉代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先由地方官员在自己管辖区内进行考察,再推荐到中央政府去任职。 C . 永和,年号名。年号是中国封建王朝用来纪年的一种名号,汉武帝即位后首创年号,自此以后形成制度。 D . 门生,东汉时称儒学宗师亲自授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后来渐渐与宗师形成私人依附关系。做了大司空的属官。
B . 李固恩威并重,治贼有方。任荆州刺史时,派人慰问境内百姓,赦免盗贼原有过错,使盗贼归降,州内安定。 C . 李固忠于职守,刚正不阿。他揭发南阳太守贪赃枉法,梁冀派人千里传送公文,而李固却不为所动。 D . 李固很有名德,遭人忌恨。他作宰相时,深得民心,却遭到了梁冀的猜忌。刘文、刘鮪谋立刘蒜为天子,梁冀借机诬陷李固。①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律斥遣,天下咸望遂平。
②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具奏前事,遂诛之。
陆真,代人也。父洛侯,秦州长史。真少善骑射。世祖初,以真膂力过人,拜内三郎。数从征伐,所在摧锋陷阵,前后以功屡受赏赐。真君中,从讨蠕蠕,以功赐爵关内侯。后攻悬瓠,登楼临射城中,弦不虚发。刘义隆将王玄谟众数万人寇滑台,真从世祖讨之。夜与数人乘小船突玄谟军,入城抚慰,登城巡行贼营中,乃还渡河。至明,玄谟败走。从驾至江,真再破贼军。还攻盱眙,真功居多。迁给事中,典太仓事。高宗即位拜冠军将军进爵都昌侯迁散骑常侍时丁零数千家寇窃并定真与并州刺史乞伏成龙自乐平东入与定州刺史许崇之并力讨灭。从驾巡东海,以真为宁西将军。寻迁安西将军,长安镇将,假建平公。
胡贼帅贺略孙聚众千余人叛于石楼。真击破之,杀五百余人。是时,初置长蛇镇,真率众筑城,未讫,而氐豪仇傉檀等反叛,氐民咸应,其众甚盛。真击平之,杀四千余人,卒城长蛇而还。东平王道符反于长安,杀雍州刺史鱼玄明,关中草草。以真为长安镇将,赐爵河南公。咸阳民赵昌受刘彧署龙骧将军,扇动鄠、盩厔二县,聚党数百人据赤谷以叛。真与雍州刺史刘邈讨平之,昌单骑走免。后鄠县民王稚兄弟,聚二千余人,招引赵昌。始平、石安、池阳、灵武四县人皆应之,众至五千,据治谷堡。时诏南郡王李惠等领步骑六千讨昌。真以大军未至,虑昌滋蔓,与雍州刺史刘邈讨昌。昌出营拒战,真击破之,斩昌及贼首三千余级,传首京师,并诛其党与七百余人,获男女一千余口。雍州民夷,莫不震伏。在镇数年,甚著威称。延兴二年卒。归葬京师,谥曰烈。子延,字.契胡提,颇有气干,袭爵河南公。正始初,除武川镇将。入除太仆卿。正光初,复除太仆卿。受使绥慰秀容,为牧子所害。
(选自《魏书·陆真传》)
①驾至江,真再破贼军。还攻盱眙,真功居多。迁给事中,典太仓事。
②正光初,复除太仆卿。受使绥慰秀容,为牧子所害。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举进士,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
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仲淹使陕西,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会保州兵乱,以为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
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节选自《宋史·欧阳修传》)
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①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
②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
③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 一 )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
(姚鼐《登泰山记》)
( 二 )
泰山北多巨岩,而灵岩最著。余以乾隆四十年正月四日,自泰安来观之。其状如叠石为城墉,高千余雉,周若环而缺其南面。南则重嶂蔽之,重溪络之。自岩至溪,地有尺寸平者,皆种柏,翳高塞深。灵岩寺在柏中,积雪林下,初日澄彻,寒光动寺壁。寺后凿岩为龛,以居佛像,度其高,当岩之十九,峭不可上,横出斜援乃登。登则周望万山,殊骛而诡趋,帷张而军行。岩尻有泉,皇帝来巡,名之曰“甘露之泉”。僧出器,酌以饮余。回视寺左右立石,多宋以来人刻字,有墁入壁中者,又有取石为砌者,砌上有字,曰“政和”云。
余初与朱子颍约来灵岩,值子颍有公事,乃俾泰安人聂剑光偕余。聂君指岩之北谷,溯以东,越一岭,则入于琨瑞之山。盖灵岩谷水西流,合中川水入济;琨瑞山水西北流入济,皆泰山之北谷也。
灵岩在长清县东七十里,西近大路,来游者日众。然至琨瑞山,其岩谷幽邃,乃益奇也。余不及往,书以告子颍:子颍他日之来也,循泰山西麓观乎灵岩北至历城复溯朗公谷东南以抵东长城岭下缘泰山东麓以反乎泰安则山之四面尽矣。张峡夜宿,姚鼐记。
(节选自姚鼐《游灵岩记》)
①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②寺后凿岩为龛,以居佛像,度其高,当岩之十九,峭不可上。
尚同上
子墨子言曰: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时,盖其语,人异义。其人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交相非也。是以内者父子兄弟作怨恶,离散不能相和合。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至有余力不能以相劳;腐㱙余财不以相分,隐匿良道不以相教,天下之乱,若禽兽然。
夫明乎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为博大,远国异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画分万国,立诸侯国君。诸侯国君既已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正长。
正长既已具,天子发政于天下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则傍荐之。上同而不下比者,此上之所赏,而下之所誉也。意若闻善而不善,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弗能是,上之所非,弗能非,上有过弗规谏,下有善弗傍荐,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罚,而百姓所毁也。”上以此为赏罚,甚明察以审信。
国君者,国之仁人也。国君发政国之百姓 , 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则天下何说以乱哉?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也。
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而不上同于天则菑犹未去也今若天飘风苦雨溱溱而至者此天之所以罚百姓之不上同于天者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圣王为五刑 , 请以治其民。譬若丝缕之有纪,罔罟之有纲,所连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
(选自《墨子》,有删节)
①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交相非也。
②上以此为赏罚,甚明察以审信。
丙戌,夏人倾国而至,号三十万。大将高永能曰:“敌性如兽不意而辄加笞叱则气祈不能害人若迟疑不断纵其陆梁将无所不至今先至者皆精兵,急与战破之,则骇散,后虽有重兵,亦不敢进,此常势也。尘埃涨天,必数十万之众,使俱集则众寡不支,大事去矣。”徐禧岸然捋其髯谓永能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永能退抚膺谓人曰:“吾不知死所矣!”禧执刀自率士卒拒战,夏人至者益众。丁亥,夏人渐逼,永能清及其未阵击之,又不听。俄夏人纵铁骑渡河,曲珍曰:“此‘铁鹞子’军也。当其半济击之,乃可以逞,得地则其锋不可当也。”禧不从。铁骑既济,震荡冲突,大军继之。时鄜延选锋军最为骁锐,皆一当百,先接战,败奔入城,蹂后阵。夏人乘之,师大溃,将校寇伟、李思古、高世才、夏俨、程博古及使臣十余辈、士卒八百余人尽没。曲珍与残兵入城,崖峻径窄,骑兵缘崖而上,丧马八千匹,夏人遂围成。乙未,诏李宪、张世矩将兵救永乐,又令沈括遣人与夏约退军,当还永乐地。夏人围永乐城厚数里,且据其水砦。珍士卒昼夜血战,城中乏水已数日,掘井不及泉,渴死者十六七,至绞马粪汁饮之。括与李宪援兵及馈饷皆为夏人所隔,不得前。曲珍度不可支,请禧乘兵气未竭,馈囤而出,使人自求生。禧曰:“此城据要地,奈何弃之?且为将而奔,众心摇矣。”珍曰:“非敢自爱,但敕使、谋臣同没于此,惧辱国耳!”高永能亦劝尽捐金帛,募死士力战以出,皆不听。戊戌,夜大雨,夏人环城急攻,城遂陷。
(节选自《西夏纪事本末·永乐失事》)
①尘埃涨天,必数十万之众,使俱集则众寡不支,大事去矣。
②非敢自爱,但敕使、谋臣同没于此,惧辱国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