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正公文集》序
苏轼
庆历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窥观,则能诵习其辞,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奇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殁。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
是岁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
呜呼!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
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霸之略,皆素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阴侯见高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论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
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弟,盖如饥渴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弄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
(选自《唐宋八大家散文精品注译评》长春出版社2008年1月出版)
【注释】韩、范、富、欧阳: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皆北宋名臣。
①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
②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
③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
烛之武退秦师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A)函陵,秦军氾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B)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C)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①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D)烦执事。②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③若舍郑以(E)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④且君尝为晋君赐矣,(F)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G)亦去之。
A;B;C;D;E;F;G
①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 ②以乱易整,不武
③夜缒而出,见秦伯 ④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
例句:朝济而夕设版焉
宇文庆,字神庆,河南洛阳人也。祖金殿,魏征南大将军,仕历五州刺史、安吉侯。父显和,夏州刺史。庆沉深,有器局,少以聪敏见知。周初,受业东观,颇涉经史。既而谓人曰:“书足记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笔砚,为腐儒之业!”于时文州民夷相聚为乱,庆应募从征。贼据保岩谷,径路悬绝,庆束马而进,袭破之,以功授都督。卫王直之镇山南也,引为左右。庆善射,有胆气,好格猛兽,直甚壮之。稍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柱国府掾。及诛宇文护,庆有谋焉,进授骠骑大将军,加开府。
后从武帝攻河阴,先登攀堞,与贼短兵接战,良久,中石乃坠,绝而后苏。帝劳之曰:“卿之余勇,可以贾人也。”复从武帝拔晋州。其后齐师大至,庆与宇文宪轻骑而觇,卒与贼相遇,为贼所窘。宪挺身而遁,庆退据汾桥,众贼争进,庆引弓射之,所中人马必倒,贼乃稍却。及破高纬,拔高壁,克并州,下信都,禽高湝,功并居最。周武帝诏曰:“庆勋庸早著,英望华远,出内之绩,简在朕心。戎车自西,俱总行阵,东夏荡定,实有茂功。高位缛礼,宜崇荣册。”于是进位大将军,封汝南郡公,邑千六百户。
寻以行军总管击延安反胡,平之,拜延州总管。俄转宁州总管。高祖为丞相,复以行军总管南征江表。师次白帝,征还,以劳进位上大将军。高祖与庆有旧,甚见亲待,令督丞相军事,委以心腹。寻加柱国。开皇初,拜左武卫将军,进位上柱国。数年,出除凉州总管。岁余,征还,不任以职。
初,上潜龙时,尝从容与庆言及天下事未几上言皆验及此庆恐上遗忘不复收用欲见旧蒙恩顾具录前言为表而奏之上省表大。悦自是上每加优礼。卒于家。
(选自《隋书·卷五十》,有删改)
①众贼争进,庆引弓射之,所中人马必倒,贼乃稍却。
②高祖与庆有旧,甚见亲待,令督丞相军事,委以心腹。
贾黄中,沧州南皮人。六岁举童子科,七岁能属文,触类赋咏。父常令蔬食,曰:“俟业成,乃得食肉。”十五举进士,授校书郎,迁著作佐郎。开宝八年,通判定州,判太常礼院。黄中多识典故,每详定礼文,损益得中,号为称职。岭南平,以黄中为采访使,廉直平恕,远人便之。还奏利害数十事,皆称旨。知宣州。岁饥,民多为盗,黄中出己俸造糜粥,赖全活者以千数,仍设法弭盗,因悉解去。太宗即位,迁礼部员外郎。太平兴国二年,知升州。时金陵初附,黄中为政简易,部内甚治。一日,案行府署中,见一室扃钥甚固,命发视之,得金宝数十匮,计直数百万,乃李氏宫阁中遗物也,即表上之。上览表谓侍臣曰:“非黄中廉恪,则亡国之宝,将污法而害人矣。”赐钱三十万。有荐黄中文学高第,召试中书,拜驾部员外郎、知制诰。端拱二年,兼史馆修撰。凡再典贡部,多柬拔寒俊,除拟官吏,品藻精当。黄中素重吕端为人,属端出镇襄阳,黄中力荐于上,因留为枢密直学士,遂参知政事。当世文行之士,多黄中所荐引,而未尝言,人莫之知也。然畏慎过甚,中书政事颇留不决。至道初黄中构疾诏令归阙会建储宫择大臣有德望者为宾友黄中在选中以久疾改命李至、李沆兼宾客黄中亦特拜礼部侍郎。黄中素嗜文籍,既居内阁,甚以为慰。二年,以疾卒,年五十六。上闻其素贫,别赐钱三十万。在翰林日,太宗召见,访以时政得失,黄中但言:“臣职典书诏,思不出位,军国政事,非臣所知。”上益重之,以为谨厚。及知政事,卒无所建明,时论不之许。
(节选自《宋史·贾黄中传》)
罗企生,字宗伯,豫章人也。多才艺。初拜佐著作郎。殷仲堪之镇江陵,引为功曹。累迁武陵太守。未之郡而桓玄攻仲堪,仲堪更以企生为谘议参军。仲堪多疑少决,企生深忧之,谓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仲堪果走,文武无送者,唯企生从焉。路经家门,遵生曰:“作如此分离,何可不执手!”企生回马授手,遵生有勇力,便牵下之,谓曰:“家有老母,将欲何之?”企生挥泪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养不失子道,一门之中有忠与孝,亦复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企生遥呼曰:“生死是同,愿少见待。”仲堪见企生无脱理,策马而去。
玄至荆州,人士无不诣者,企生独不往,而营理仲堪家。或谓之曰:“玄猜忍之性,未能取卿诚节,若遂不诣,祸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是殷侯吏,见遇以国士,为弟以力见制,遂不我从,不能共殄丑逆。致此奔败,亦何面目复就桓求生乎!”玄闻之大怒,然素待企生厚,先遣人谓曰:“若谢我,当释汝。”企生曰:“为殷荆州吏,荆州奔亡,存亡未判 , 何颜复谢!”玄即收企生,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文帝杀嵇康,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玄许之。又引企生于前,谓曰:“吾相遇甚厚,何以见负?今者死矣!”企生对曰:“使君既兴晋阳之甲,军次寻阳,并奉王命,各还所镇,升坛盟誓,口血未干,而生奸计。自伤力劣,不能翦灭凶逆,恨死晚也。”玄遂害之,时年三十七,众咸悼焉。先是,玄以羔裘遗企生母胡氏,及企生遇害,即日焚裘。
(选自《晋书·列传第五十九》)
①仲堪多疑少决,企生深忧之。 ②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
③仲堪果走,文武无送者,唯企生从焉。 ④生死是同,愿少见待。
⑤自伤力劣,不能翦灭凶逆,恨死晚也。 ⑥及企生遇害,即日焚裘。
①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
②吾相遇甚厚,何以见负?今者死矣!
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① , 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
﹣﹣《尚书•商书•伊训》
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
﹣﹣(唐) 韩愈《原毁》
【注释】①咈(fèi):违背,违反。
戚纶字仲言,应天楚丘人。父同文,有自传。太平兴国八年举进士,解褐沂水主薄,徒知太和县。江外民险悍多构讼,为《谕民诗》五十篇,因时俗耳目之事,以申规侮,老幼多传诵之。每岁时必与狱囚约,遣归祀其先,皆如期而还。迁光禄承,坐鞠狱陈州失实,免官。久之,复授大理评事、知永嘉县。境有陵塘之利,浚治以备水旱。复为光禄寺承,转运使又上其政绩,连诏褒之。
景德二年,与赵安仁、晃迥、陈充、朱巽同知贡举 , 纶上言取士之法,多所规制,并纳用焉。纶以三公、尚书、九列之任,唐末以来,有司渐繁,纲目不一,谓宜采《通礼》、《六典》令式,比类沿革,著为大典,时论称之,上颇嘉之。三年,耀枢密直学士,上作诗宠之。居无何,出知杭州,胡则时领发运,尝居杭州,肆纵不检,厚结李博,纶素恶之。通判吴耀卿,则之党也,伺纶动静,密以报则。则时为当涂者所昵 , 因共裙扼纶过,徒知扬州、惟扬亦博、则巡内,持之益急,求改僻郡,徒徐州。八年,复知青州。岁饥,发公凛以救饿拜,全安甚众。天禧四年冬,以疾求归故里,改太常少卿,分司南京。五年,卒,年六十八。
纶笃于古学善谈名理喜言民政颇近迂阔同文卒于随州纶徒步奔讣千里余事兄维友爱甚厚维卒讣闻哀彻不食者数日。与交游故旧,以信义著称。士子渴见者,必询其所业,访其志尚,随才诱侮之。尝云:”归老后,得十年在乡阁讲习,亦可以恢道济世。”乐于荐士,每一奏十数人,皆当时知名士。晚节为权幸所排,遂不复振。善训子弟,虽至清显,不改其纯俭既没,家无余货。
(节选自《宋史卷三百六》有删改)
①则时为当涂者所昵,因共裙裤纶过,徙知扬州
②善训子弟,虽至清显,不改其纯俭。既没,家无余货。
宝界山居记
归有光
①太湖,东南巨浸也。广五百里,群峰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而重涯别坞,幽谷曲隈,无非仙灵之所栖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悦;水或束隘迫狭,不足以尽山之奇。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① , 不足以极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② , 沉浸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意唯海外绝岛胜是,中州无有也。故凡屏列于湖之滨者,皆挟湖以为胜。
②自锡山过五里湖,得宝界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间。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早岁弃官,而其子鉴始登第,亦告归。父子并中年失偶,而皆不娶。日以诗画自娱因长洲陆君,来请予为山居之记。
③余未至宝界也,尝读书万峰山,尽得湖滨诸山之景,虽地势不同,无不挟湖以为胜。而马迹、长兴,往往在残霞落照之间,则所谓宝界者,庶几望见之。昔王右丞辋川别墅,其诗画之妙,至今可以想见其处。仲山之居,岂减华子冈、欹湖诸奇胜;而千里湖山,岂蓝田之所有哉?摩诘清思逸韵,出尘壒③之外,而不能自引决于开元、天宝之际以濡羯胡④之腥膻。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诘,令人千载有遗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遁于明时⑤ , 则其于一切世分若太空浮云,曾不足入其胸次矣。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选自《归有光散文选集》有删节)
【注译】①卑稚:矮小。②漭淼澒洞(hòng tóng):水势广阔浩荡,相连不断。③壒:灰尘。④羯胡:匈奴人的别称,此处代指安禄山。⑤明时:政治清明的时代。
①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意唯海外绝岛胜是,中州无有也。
②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诘,令人有遗恨也。
指南录后序
文天祥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
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
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 , 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有删节)
例:予羁縻不得还
①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
②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
宋三百余年取士之科莫盛于进士进士莫盛于伦魁自天祥死世之好为高论者谓科目不足以得伟人岂其然乎(选自《宋史•文天祥传》)
梅圣俞墓志铭
欧阳修
嘉祐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往问疾者,属路不绝。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耶?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士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①恤其家。六月甲申,其孤增载其柩南归,以明年正月丁丑,葬于宣州阳城镇双归山。
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询②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门,而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远,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他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
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欢,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余辄不报。嘉祐元年,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子诸生讲论道德,作为雅颂,以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
圣俞初以从父荫补太庙斋郎,历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德兴县令知建德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盐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卷,多补正旧史阙缪。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
圣俞学长于《毛氏诗》,为《小传》二十卷,其文集四十卷,注《孙子》十三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圣俞以为知言。
(选自《毗陵横山梅氏宗谱》,有删节)
【注】①赙:送布帛财物助人办丧事。②询:梅询,梅圣俞的堂叔。
①葬于宣州阳城镇双归山
②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言于朝曰
③以明年正月丁丑
④圣俞初以从父荫补太庙斋郎
①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询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
②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薛居正字子平,开封浚仪人。父仁谦,周太子宾客。居正少好学,有大志。清泰初,举进士不第,为《遣愁文》以自解,寓意倜傥,识者以为有公辅之量。逾年,登第。汉乾祐初史弘肇领侍卫亲军威权震主残忍自恣无敢忤其意者其部下吏告民犯盐禁法当死狱将决,居正疑其不实,召诘之,乃吏与民有私憾,因诬之,逮吏鞫之,具伏抵法。弘肇虽怒甚,亦无以屈。周广顺初,迁比部员外郎,领三司推官,旋知制诰。周祖征兖州,诏居正从行,以劳加都官郎中。显德六年,使沧州定民租。未几,以材干闻于朝,擢刑部侍郎。宋初,迁户部侍郎。建隆三年,入为枢密直学士,权知贡举。初平湖湘,以居正知朗州。会亡卒数千人聚山泽为盗,监军使疑城中僧千余人皆其党,议欲尽捕诛之。居正以计缓其事,因率众翦灭群寇,擒贼帅汪端,诘之,僧皆不预,赖以全活。乾德初,加兵部侍郎。车驾将亲征太原,大发民馈运。时河南府饥,逃亡者四万家,上忧之,命居正驰传招集,浃旬间民尽复业。开宝八年二月,上谓居正等曰:“年谷方登,庶物丰盛,若非上天垂佑,何以及斯。所宜共思济物,或有阙政,当与振举,以成朕志。”居正等益修政事,以副上意焉。太平兴国六年,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觉疾作,遽出。至殿门外,饮水升余,堂吏掖归中书,已不能言,但指庑间储水器。左右取水至,不能饮,舆归私第卒,年七十。居正气魄瑰伟,饮酒至数斗不乱。性孝行纯,居家俭约。为相任宽简,不好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自参政至为相,凡十八年,恩遇始终不替。
(选自《宋史·薛居正传》,有删改)
①所宜共思济物,或有阙政,当与振举,以成朕志。
②太平兴国六年,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觉疾作,遽出。
(一)《孔雀东南飞》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二)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 “女还,顾反为女杀彘。”妻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遂烹彘也。
【注】彘:是指猪。
①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
②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
曾公亮,字明仲,泉州晋江人。举进士甲科,知会稽县。民田镜湖旁,每患湖溢。公亮立斗门,泄水入曹娥江,民受其利。以端明殿学士知郑州,为政有能声盗悉窜他境至夜户不闭尝有使客亡橐中物移书诘盗公亮报吾境不藏盗殆从者之廋耳索之果然公亮明练文法,更践久,习知朝廷台阁典宪,首相韩琦每咨访焉。仁宗末年,琦请建储 , 与公亮等共定大议。密州民田产银,或盗取之,大理当以强。公亮曰:“此禁物也,取之虽强,与盗物民家有间矣。”固争之,遂下有司议,比劫禁物法,盗得不死。契丹纵人渔界河,又数通盐舟,吏不敢禁,皆谓:与之校,且生事。公亮言:“萌芽不禁,后将奈何?雄州赵滋勇而有谋,可任也。”使谕以指意,边害讫息。英宗即位,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寻加户部尚书。帝不豫,辽使至不能见,命公亮宴于馆,使者不肯赴。公亮质之曰:“锡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人主有疾,而必使亲临,处之安乎?”使者即就席。熙宁三年,拜司空兼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明年,起判永兴军。居一岁,还京师。旋以太傅致仕,元丰元年卒,年八十。帝临哭,辍朝三日。公亮方厚庄重,沉深周密,平居谨绳墨,蹈规矩;然性吝啬,殖货至巨万。初荐王安石,及同辅政,知上方向之,阴为子孙计,凡更张庶事,一切听顺,而外若不与之者。常遣子孝宽参其谋,至上前略无所异,于是帝益信任安石。安石德其助己,故引擢孝宽至枢密以报之。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世讥其持禄固宠云。
(节选自《宋史·曾公亮传》)
①锡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人主有疾,而必使亲临,处之安乎?
②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世讥其持禄固宠云。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业,已试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譁众取宠。后进循之,是以《五经》乖析,儒学寖衰。此辟儒之患。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褔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义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饬法”,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无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譥者为之,则苟钩 析乱而已。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从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 , 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瘉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
(选自《汉书·艺文志》,有删改)
①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
②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材料一: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材料二: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董仲舒)
材料三: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而况无父子之泽乎?(《韩非子》)
孔子:
韩非子:
游灵岩记
姚鼐
①泰山北多巨岩,而灵岩最著。
②余以乾隆四十年正月四日自泰安来观之。其状如垒石为城墉,高千余雉,周若环而缺其南面。南则重嶂蔽之,重溪络之。自岩至溪,地有尺寸平者,皆种柏,翳高塞深。灵岩寺在柏中,积雪林下,初日澄彻,寒光动寺壁。寺后凿岩为龛,以居佛像,度其高,当岩之十九,峭不可上,横出斜援乃登。登则周望万山,殊鹜而诡趣,帷张而军行。岩尻有泉,皇帝来巡,名之曰“甘露之泉”。僧出器,酌以饮余。回视寺左右立石,多宋以来人刻字,有墁入壁内者,又有取石为砌者,砌上有字曰“政和”云。
③余初与朱子颍约来灵岩,值子颍有公事,乃俾泰安人聂剑光偕余。聂君指岩之北谷,溯以东,越一岭,则入于琨瑞之山。盖灵岩谷水西流,合中川水入济;琨瑞山水西北流入济,皆泰山之北谷也。世言佛图澄之弟子曰竺僧朗居于琨瑞山,而时为人说其法于灵岩。故琨瑞之谷曰朗公谷,而灵岩有朗公石焉。当苻坚之世,竺僧朗在琨瑞大起殿舍,楼阁甚壮,其后颓废至尽;而灵岩自宋以来,观宇益兴。
④灵岩在长清县东七十里,西近大路,来游者日众。然至琨瑞山,其岩谷幽邃,乃益奇也。余不及往,书以告子颍:子颍他日之来也,循泰山西麓,观乎灵岩,北至历城,复溯朗公谷东南,以抵东长城岭下,缘泰山东簏,以反乎泰安,则山之四面尽矣。张峡夜宿,姚鼐记。
a处是,b处是,c处是。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愈生三岁而孤,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后刺史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迁刑部侍郎。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 , 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既至潮以表哀谢帝得表欲复用之持示宰相。皇甫镈素忌愈直,乃改袁州刺史。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始终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节选自《新唐书·韩愈传》)
①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
②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腼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节选自《晋灵公不君》)
①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
②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
材料一:孔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论语·季氏》)
材料二: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①。”
(《论语·为政》)
【注释】①偃:倒下。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选自贾谊《过秦论》)
①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②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