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传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并以清德闻。及长,博学能属文,郡将夏侯威异之,以兄霸之子妻之。太原郭奕见之曰:“此今日之颜子也。”
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郡公,邑三千户。固让封不受,乃进本爵为侯。帝将有灭吴之志,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时长吏丧官,后人恶之,多毁坏旧府,祜以死生有命,非由居室,书下征镇,普加禁断。
祜进据险要,开建五城,收膏腴之地,石城以西,尽为晋有。自是前后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并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吴将陈尚、潘景来寇,祜追斩之,美其死节而厚加殡敛。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
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尝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鸩人者!”会吴人寇弋阳、江夏,略户口,诏遣侍臣移书诘祜不追讨之意。祜曰江夏去襄阳八百里比知贼问贼去亦已经日矣步军方往安能救之哉劳师以免责恐非事宜也。使者不能诘。
祜寝疾,乃举杜预自代,寻卒,时年五十八。帝素服哭之,甚哀。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立身清俭,被服率素,禄俸所资,皆以赡给九族,赏赐军士,家无余财。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赐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谥曰成。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
(选自《晋书·羊祜传》,有改动)
①及长,博学能属文,郡将夏侯威异之,以兄霸之子妻之。
②祜寝疾,乃举杜预自代,寻卒,时年五十八。
侃字仲和,幼为丞相史天泽所器重,留于家而教养之。弱冠为百户,鸷勇有谋略。壬辰,金将伯撒复取卫州,侃拒之,破其兵四万于新卫州。遂渡河,袭金主,至归德,败其兵于阏伯台,即从速不台攻汴西门,金元帅崔立降。以功授总把。丙辰,至乞都卜。其城在担寒山上,悬梯上下,守以精兵悍卒,乃筑夹城围之,莫能克。侃架炮攻之,守将火者纳失儿开门降。丁巳正月至兀里儿城伏兵下令闻钲声则起敌兵果来伏发尽杀之海牙算滩降算摊华言王也。至乞石迷部,忽里算滩降。又西至报答国。西戎大国也,地方八千里,父子相传四十二世,胜兵数十万。侃兵至。又破其兵七万,屠西城,破其东城。东城殿宇,皆构以沉檀木,举火焚之,香闻百里。两城间有大河,侃预造浮梁以防其遁。城破,合里法算滩登舟,睹河有浮梁扼之,乃自缚诣军门降。其将纣答儿遁去,侃追之,至暮,诸军欲顿舍,侃不听,又行十余里,乃止。夜暴雨,先所欲舍处水深数尺。明日,获纣答儿,斩之,拔三百余城。
又西行三千里,至天房,其将住石致书请降,左右以住石之请为信然,易之不为备,侃曰:“欺敌者亡,军机多诈,若中彼计,耻莫大焉。”乃严备以待。住石果来邀我师,侃与战,大败之,巴儿算滩降,下其城一百八十五。西域平。侃以捷告至钓鱼山,会宪宗崩 , 乃还邓,开屯田,立保障。
世祖即位,侃上疏陈建国号、筑都城、立省台、兴学校等二十五事,后皆如其策,中统三年二月,徐州总管李杲哥反。史天泽荐侃,召入见,世祖问计所出,曰:“群盗窃发,犹柙中虎。内无资粮,外无救援,筑城环之,坐待其困,计日可擒也。”帝然之,赐尚衣弓矢。驰至徐,斩杲哥。赐金符,为徐、邳二州总管。
至元二年,有言当解史天泽兵权者,天泽遂迁他官,侃亦调同知滕州。七年,改白马令,僧臧罗汉与彰德赵当驴反,又平之。帝以侃习于军务,擢为万户。江南平,迁知宁海州,居一年,卒。侃行军有纪律,野爨露宿,虽风雨不入民舍,所至兴学课农,吏民畏服。
(选自《元史·列传第三十六》)
①城破,合里法算滩登舟,睹河有浮梁扼之,乃自缚诣军门降。
②群盗窃发,犹柙中虎。内无资粮,外无救援,筑城环之,坐待其困,计日可擒也。
卢渊,性温雅寡欲,有祖父之风,敦尚学业,闺门和睦。袭侯爵,拜主客令,典属国。迁秘书令、始平王师。以例降爵为伯。给事黄门侍郎,迁兼散骑常侍、秘书监、本州大中正。
是时,高祖将立冯后,方集朝臣议之。高祖先谓渊曰:“卿意以为何如?”对曰:“此自古所慎,如臣愚意,宜更简卜。”高祖曰:“以先后之侄,朕意已定。”渊曰:“虽奉敕如此,然于臣。实有未尽。”及朝臣集议,执意如前。冯诞有盛宠,深以为恨,渊不以介怀。
及车驾南伐,赵郡王干督关右诸军事,诏加渊使持节、安南将军为副,勒众七万将出子午。寻以萧赜死,停师。是时泾州羌叛,残破城邑,渊以步骑六千众号三万,徐行而进。未经三旬,贼众逃散,降者数万口,唯枭首恶,余悉不问。诏兼侍中。初,渊年十四,尝诣长安。将还,诸相饯送者五十余人,别于渭北。有相者扶风人王伯达曰诸君皆不如此卢郎虽位不副实然德声甚盛望逾公辅后二十余年当制命关右愿不相忘此行也相者年过八十诣军门请见言叙平生。未几,拜仪曹尚书。高祖考课在位,降渊以王师守常侍、尚书,夺常侍禄一周。寻除豫州刺史,以母老固辞。
寻遭母忧,高祖遣谒者诣宅宣慰。服阕 , 兼太尉长史。高祖南讨,又兼彭城王中军府长史。寻为徐州京兆王愉兼长史,赐绢百匹。愉既年少,事无巨细,多决于渊。渊以诚信御物,甚得东南民和。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谋外叛,渊觉其萌渐,潜敕诸戍,微为之备。屡有表闻,朝廷不纳。陵果杀将佐,勒宿豫之众逃叛。滨淮诸戍,由备得全。陵在边历年,阴结既广,二州人情,成相扇惑。陵之余党,颇见执送,渊皆抚而赦之,惟归罪于陵,由是众心乃安。
景明初,除秘书监。二年卒官,年四十八。赠安北将军、幽州刺史,复本爵固安伯,谥曰懿。
(选自《魏书•卢渊传》,有删节)
①及朝臣集议,执意如前。冯诞有盛宠,深以为恨,渊不以介怀。
②愉既年少,事无巨细,多决于渊。渊以诚信御物,甚得东南民和。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尝从帝入上林 , 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滑,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于是遂斩郅都。
(选自《史记·酷吏列传》)
①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
②窦太后乃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
刘珙字共父。生有奇质,以荫补承务郎,登进士乙科,迁礼部郎官。秦桧欲追谥其父,召礼官会问,珙不至,桧怒,风言者逐之。桧死,召为吏部员外郎,兼权中书舍人。金犯边,王师北向,诏檄多出其手,词气激烈,闻者泣下。从幸建康 , 车驾将还,军务未有所付,时张浚留守建康,众望属之。及诏出,以杨存中为江、淮宣抚使,珙不书录黄,仍论其不可。上怒,命再下,宰相召珙曰:“再缴则累张公。”珙曰:“某为国家计 , 岂暇为张公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
安南贡象,所过发夫除道,毁屋庐,数十州骚然。珙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为哉!”湖北茶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珙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揭榜请以自新,声言兵且至,令属州县具数千人食,盗果散去,其存者无几,珙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不去者击之耳。”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尽擒以归,诛首恶数十,余隶军籍。
淳熙二年,移知建康府。会水且旱,首奏蠲夏税钱六十万缗、秋苗米十六万六千斛。禁止上流税米遏籴,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诸司钱合三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又运米村落,置场平价振粜,贷者不取偿。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无捐瘠流徙者。
进观文殿学士,属疾,请致仕。疾革 , 草遗奏言:“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愿亟召用之。”既又手书诀栻与朱熹,其言皆以未能为国报雪仇耻为恨。薨,年五十七,谥忠肃。
珙居家孝,丧继母卓氏,年已逾五十,尽哀致毁。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喜受尽言,事有小失,下吏言之立改。临数镇,民爱之若父母,闻讣,有罢市巷哭相与祠之者。
节选自《宋史•列传第一百四十五》
孙沔,字元规,越州会稽人。中进士第,补赵州司理参军。景祐元年,礼院奏用冬至日册后,沔奏:“丧未祥禫而行嘉礼,非制也。”李安世上书指切朝政,被劾。沔奏:“加罪安世,恐杜天下言者,请勿治。”黜知衡山县。道上书言时事,再贬永州监酒。所在皆著能迹。时宰相吕夷简求罢,仁宗优诏弗许。沔上书言:“自夷简当国黜忠言废直道及以使相出镇许昌乃荐王随、陈尧叟代己才庸负重谋议不协忿争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寝废又以张士逊冠台席,士逊本乏远识,至隳国事。盖夷简不进贤为社稷远图,但引不若己者为自固之计,欲使陛下知辅相之位非己不可,冀复思己而召用也。”
居两月,迁礼部郎中,知庆州。元昊死,诸将欲乘其隙,大举灭之。沔曰:“乘危伐丧,非中国体。”三司所给特支,物恶而估高,军士有语,优人因戏及之,命斩之徇。明日,给特支,士无敢欢者。迁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未至,以母丧罢。服除,为陕西都转运使。徙秦州,时侬智高反,沔入见,帝以秦事勉之。对曰:“臣虽老,然秦州不足烦圣虑,陛下当以岭南为忧也。臣睹贼势方张,官军朝夕当有败奏。”明日,闻蒋偕死,帝谕执政曰:“南事诚如沔所料。”英宗即位,迁户部。帝与执政议守边者,难其人,欧阳修奏:“孙沔向守环庆,养练士卒,招抚蕃夷,恩信最著。今虽七十,心力不衰,中间曾以罪废,然宜弃瑕忘过。”遂又以为观文殿学士、知庆州,徙延州,道卒。沔居官以才力闻,强直少所惮,然喜宴游女色,故中间坐废。
①沔居官以才力闻,强直少所惮,然喜宴游女色,故中间坐废。
②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之位。而居尧之宫,逼之子,是篡也,非天与也。
谢景仁,陈郡阳夏人,名与高祖同讳,故称字。祖据,太傅安第二弟。父允,宣城内史。景仁幼时与安相及,为安所知。始为前军行参军。会稽王世子元显嬖人张法顺,权倾一时,内外无不造门者,唯景仁不至。年三十,方为著作佐郎。桓玄诛元显,见景仁,甚知之,谓四坐曰:“司马庶人父子云何不败,遂令谢景仁三十方作著作佐郎。”玄为太尉,以补行参军,府转大将军,仍参军事。
景仁博闻强识善叙前言往行玄每与之言不倦也玄出行殷仲文卞范之之徒皆骑马散从而使景仁陪辇。高祖为桓修抚军中兵参军,尝诣景仁咨事,景仁与语悦之,因留高祖共食。食未办,而景仁为玄所召。玄性促急,俄顷之间,骑诏续至。高祖屡求去,景仁不许,曰:“主上见待,要应有方。我欲与客共食,岂当不得待。”竟安坐饱食,然后应召。高祖甚感之,常谓景仁是太傅安孙。及平京邑,入镇石头,景仁与百僚同见高祖,高祖目之曰:“此名公孙也。”义熙五年,高祖以内难既宁,思弘外略,将伐鲜卑;朝议皆谓不可。刘毅时镇姑孰,固止高祖,以为:“苻坚侵境,谢太傅犹不自行。宰相远出,倾动根本。”景仁独曰:“公建桓、文之烈,应天人之心,匡复皇祚,芟夷奸逆,虽业高振古,而德刑未孚,宜推亡固存,广树威略。鲜卑密迩疆甸,屡犯边垂,伐罪吊民,于是乎在。平定之后,养锐息徒,然后观兵洛汭,修复园寝,岂有坐长寇虏,纵敌贻患者哉!”高祖纳之。
及北伐,转景仁为大司马左司马,专总府任,右卫将军,加给事中,又迁吏部尚书。八年,迁领军将军。十一年,转右仆射,仍转左仆射。十二年,卒,时年四十七。追葬日,高祖亲临,哭之甚恸。
(选自《宋书》卷五二,列传十二。有删减)
①竟安坐饱食,然后应召。高祖甚感之,常讲景仁是太傅安孙。
②虽业高振古,而德刑未孚,宜推亡固存,广树威略。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也。颖达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及长,尤明《左氏传》《郑氏尚书》《王氏易》《毛诗》《礼记》,兼善算历,解属文。同郡刘焯名重海内,颍达造其门。焯初不之礼,颖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时炀帝征诸郡儒官集于东都,令国子秘书学士与论难,颖达为最。时颖达少年,而先辈宿儒耻为之屈,潜遣刺客图之。礼部尚书杨玄感舍之于家由是获免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时太宗初即位留心庶政颖达数进忠言益见亲待太宗尝问曰:“《论语》云:‘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谦光。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非唯匹庶,帝王之德,亦当如此。若其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深善其对。六年,累除国子司业。岁余,迁太子右庶子,仍兼国子司业。庶人承乾令撰《孝经义疏》,颍达因文见意,更广规讽之道。学者称之。十二年,拜国子祭酒,仍侍讲东营。十四年,太宗幸国学观释奠 , 命颖达讲《孝经》,既毕,颖达上《释奠颂》,手诏褒美。后承乾不循法度,颖达每犯颜进谏。承乾乳母遂安夫人谓曰:“太子成长,何宜屡致面折?”颖达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谏诤逾切,承乾不能纳。二十二年卒,陪莽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节选自《旧唐书》,有删改)
①焯初不之礼,颍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
②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 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选自《晋书·王羲之传·兰亭集序》)
①暮春之初,修禊事也 ②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③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④无丝竹管弦之盛 ⑤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①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②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刘翊字子相,颍川颍阴人也。家世丰产,常能周施而不有其惠。曾行于汝南界中,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翊见而谓曰:“君慎终赴义,行宜速迭。”即下车;与之,不告姓名,自策马而去。季礼意其子相也,后故到颍阴,还所假乘。翊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临郡,引为功曹,翊以拂①名公之子,乃为起焉。拂以其择时而仕,甚敬任之。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求占山泽以自营植。拂召翊问日:“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奈何?”翊日:“名山大泽不以封,盖为民也。明府听之,则被佞倖之名也。若以此获祸,贵子申甫②,则自以不孤也。”拂从翊言,遂不与之。乃举翊为孝廉,不就。
后黄巾贼起,郡县饥荒,翊救给乏绝,资其食者数百人。乡族贫者,死亡则为具殡葬,嫠独则助营妻娶。
献帝迁都西京,翊举上计掾。是时寇贼兴起道路隔绝使驿稀有达者翊夜行昼伏乃到长安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余车马,自载东归。出关数百里,见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马易棺,脱衣敛之。又逢知故困馁于路,不忍委去,因杀所驾牛,以救其乏。觿人止之,翊日:“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选自《后汉书·刘翊传》)
①季礼意其子相也,后故到颍阴,还所假乘。
②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奈何?
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太子丹恐惧,乃请荆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卿曰:“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夫今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能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太子曰:“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之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吾每念,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而报将军之仇者,何如?”樊於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秦王必喜而善见臣。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日夜切齿拊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刎。
(选自《荆轲刺秦王》)
①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
②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乎?
③夫今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
①阮籍宇嗣宗,陈留尉氏人也。父踽,魏丞相掾,知名于世。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博览群籍,尤好《老》《庄》。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忘其形骸。时人多谓之痴,惟族兄文业每叹服之,以为胜已,由是咸共称异。
②太尉蒋济闻其有隽才而辟之,籍诣都亭奏记曰:“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据上台之位,英豪翘首,俊贤抗足。夫布衣韦带之士,孤居特立,王公大人所以礼下之者,为道存也。今籍无邹、卜之道,而有其陋,猥见采择,无以称当。方将耕于东皋之阳,输黍稷之余税。负薪疲病,足力不强,补吏之召,非所克堪。乞回谬恩, 以光清举。”初,济恐籍不至,得记欣然。遣卒迎之,而籍已去,济大怒。于是乡亲共喻之,乃就吏。后谢病归。 复为尚书郎,少时,又以病免。及曹爽辅政,召为参军。籍因以疾辞,屏于田里。岁余而爽诛,时人服其远识。
③籍本有济世志,属魏之后,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及文帝辅政,籍尝从容于帝曰:“籍平生曾游东平,以其风土。”帝大悦,即拜东平相。籍乘驴到郡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旬日而还。帝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
①籍诣都亭奏记曰
②旬日而还
①补吏之召,非所克堪 ( )
A忍受
B难堪
C胜任
D可以
②籍由是不与世事( )
A赞许
B参与
C给予
D交往
籍乘驴到郡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
时人多谓之痴,惟族兄文业每叹服之,以为胜已,由是咸共称异。
公讳仲淹,字希文。祥符八年举进士。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陈州。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 , 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已。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岁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而赵元昊反河西,乃以公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廊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公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 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陕西宣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公益病,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
(节选自欧阳修《范文正公神道碑铭》)
①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
②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
(经)三十年春王正月,晋人、秦人围郑。
(传)三十年春,晋人侵郑,以观其可攻与否。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初,郑公子兰出奔晋,从于晋侯。伐郑,请无与围郑。许之,使待命于东。郑石甲父、侯宣多逆(1)以为大(2)子,以求成(3)于晋,晋人许之。
【注释】[1]逆:迎接。[2]大:太。[3]成:和解,不打仗。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沛相陈珪举孝廉 , 太尉黄琬辟,皆不就。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又精方药,其疗疾,合汤不过数种,心解分剂,不复称量,煮熟便饮,语其节度,舍去辄愈。若当灸,不过一两处,病亦应除。若当针,亦不过一两处,下针言:“当引某许,若至,语吾。”病者言“已到”,应便拔针,病亦行差。若病结积在内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一月之间,即平复矣。
有一郡守病,佗以为其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治,无何弃去,留书骂之。郡守果大怒,令人追捉杀佗,郡守子知之,属使勿逐,守嗔恚既甚,吐黑血数升而愈。佗之绝技,凡此也。太祖闻而召佗。太祖苦头风① , 每发,心乱目眩,佗针鬲,随手而差。然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后太祖亲理,得病笃重,使佗专视。佗曰:“此近难济,恒事攻治,可延岁月。”佗久远家思归,因曰:“当得家书,方欲暂还耳。”到家,辞以妻病,数乞期不反。太祖累书呼,犹不上道。太祖大怒,使人往检。若妻信病,赐小豆四十斛,宽假限日;若其虚诈,便收送之。于是传付许狱,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县,宜含宥之。”太祖曰:“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耶?”遂考竟②佗。
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佗死后,太祖头风未除。太祖曰:“佗能愈此。小人养吾病,欲以自重,然吾不杀此子,亦终当不为我断此根原耳。”及后爱子曹冲病困,太祖叹曰:“吾悔杀华佗,令此儿强死也。”
(节选自《三国志·华佗传》)
注①头风:头痛病。②考竟:拷问致死。
①佗以为其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治,无何弃去,留书骂之。
②荀彧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县,宜含宥之。”
郑兴裔,字光锡,显肃皇后外家三世孙也。兴裔早孤,叔父藻以子字之,分以余赀,兴裔不受,请立义庄赡宗族。及藻没,遂解官致追报之义。乾道初,建康留司请治行宫备巡幸,兴裔奏劳人费财,乞罢其役。徒福建路兵马钤辖,过阙入见,询以守令臧否,兴裔条析以对。帝曰:“卿识时务,习吏事,行当用卿。“会复置武臣提刑就命为之郡县积玩检验法废兴裔创为格目分畀属县吏不得行其奸因著为令。建、剑、汀、邵盐策屡更,漕臣请易纲运为钞法,兴裔极言其不可。帝善其数论事,诏加成州团练使。时传闻金欲败盟,召兴裔为贺生辰副使以觇之,使还,言无他,卒如所料。累差浙东、浙西、江东提刑,请祠以归。寻诏知阁门事兼干办皇城司,又兼枢密副都承旨。军妇杨杀邻舍儿,取其臂钏而弃其尸,狱成,刑部以无证左,出之。命兴裔覆治得实,帝喜,赐居第。丁母忧去官,服阕 , 复故职,除均州防御使。再使金,还,迁潭州观察使。复请祠,起知庐州,移知扬州。扬与庐为邻。初,兴裔在庐尝却邻道互送礼,至是按郡籍,见前所却者有出无归,遂奏严其禁,扬有重屯,粮乏,例籴他境,兴裔搜括渗漏以补之,食遂足。民旧皆茅舍,易焚,兴裔贷之钱,命易以瓦,自是火患乃息。又奏免其偿,民甚德之。修学宫 , 立义冢,定部辖民兵升差法,郡以大治。楚州议改筑城,有谓韩世忠遗基不可易者,命兴裔往视,既至,阙地丈余增筑之。帝阅奏,喜曰:“兴裔不吾欺也。”
(摘选自《宋史·郑兴裔传》)
①兴裔早孤,叔父藻以子字之,分以余赀,兴裔不受,请立义庄赡宗族。
②兴裔贷之钱,命易以瓦,自是火患乃息。又奏免其偿,民甚德。
孙思邈,京兆华原人也。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 , 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但恨其器大,适小难为用也。”周宣帝时,思邈以王室多故,乃隐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征为国子博士,称疾不起。尝谓所亲曰:“过五十年,当有圣人出,吾方助之以济人。”及太宗即位,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瞭,将授以爵位,固辞不受。显庆四年,高宗召见,拜谏议大夫 , 又固辞不受。
上元元年,辞疾请归,特赐良马,及鄱阳公主邑司以居焉。当时知名之士宋令文、孟诜、卢照邻等,执师资之礼以事焉。照邻有文云:“邈道合古今学殚数术高谈正一则古之蒙庄子深入不二则今之维摩诘耳照邻有恶疾医所不能愈乃问思邈名医愈疾其道何如?”思邈曰:“吾闻善言天者,必质之于人;善言人者,亦本之于天。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代,其转运也,和而为雨,怒而为风,凝而为霜雪,张而为虹蜺,此天地之常数也。人有四肢五脏,一觉一寐,呼吸吐纳,精气往来,流而为荣卫②,彰而为气色,发而为音声,此人之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③,天人之所同也。及其失也,蒸则生热,否则生寒,结而为瘤赘,陷而为痈疽④,奔而为喘乏,竭而为焦枯。症发乎面,变动乎形,推此以及天地亦如之。良医导之以药石,救之以针剂。圣人和之以至德,辅之以人事。故形体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消之灾。”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思邈自云:“开皇辛酉岁生,至今年九十三矣。”询之乡里,咸云数百岁人。话周、齐间事,历历如眼见。以此参之,不啻百岁人矣。初,魏徵等受诏,修齐、梁、陈、周、隋五代史,恐有遗漏,屡访之,思邈口以传授,有如目睹。
永淳元年卒。遗令薄葬,不藏冥器,祭祀无牲牢。经月余,颜貌不改。举尸就木,犹若空衣,时人异之。
(选自《旧唐书•孙思邈传》,有删改)
(注释):①孙思邈:唐代医学家,人称“药王”,著有《千金方》;②容卫:中医名词,荣指血的循环,卫指气的周流;③精:实质;④结而为瘤赘,陷而为痈疽:充塞就长疱疖,匮乏就生脓疮。
①及太宗即位,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瞭,将授以爵位,固辞不受。
②良医导之以药石,救之以针剂。圣人和之以至德,辅之以人事。
冯跋,字文起,幼而懿重少言,宽仁有大度。三弟皆任侠,不修行业,惟跋恭慎,勤于家产,父母器之。慕容熙[注]即伪位 , 跋犯熙禁,惧祸,乃与诸弟逃于山泽。时赋役繁数,人不堪命,跋兄弟谋曰:“熙今昏虐,兼忌吾兄弟,既还首无路,不可坐受诛灭。当及时而起,立公侯之业!”遂潜入龙城,杀熙,立高云为主。云署跋为使持节、录尚书事。义熙五年,云为幸臣所杀。众推跋为主,乃僭称天王于昌黎,而不徙旧号,即国曰燕,赦其境内。初,慕容熙之败也,工人李训窃宝而逃,赀至巨万,行货于马弗勤,以训为方略令。既而失志之士书之于阙下碑,冯素弗言之于跋,请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弗勤宜肆诸市朝,以正刑宪。但大业草创,彝伦未叙,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训小人,污辱朝士,可东市考竟。”于是上下肃然,请赇路绝。遣使巡行郡国 , 孤老久疾不能自存者,振谷帛有差。昌黎郝越、营丘张买成、何纂以贤良皆擢叙之。跋励意农桑,勤心政事,乃下书省徭薄赋,力田者褒赏。每遣守宰,必亲见东堂,问为政事之要,令极言无隐,以观其志,于是朝野竞劝焉。跋下书曰:“圣人制礼,送终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椁,将何用乎?人之亡也,精魂上归于天,骨肉下归于地,朝终夕坏,无寒暖之期,衣以锦绣,服以罗纨,宁有知哉?厚于送终贵而改葬皆无益亡者有损于生是以祖考因旧立庙皆不改营陵寝申下境内自今皆令奉之又下书曰:“武以平乱,文以经务,宁国济俗,实所凭焉。自顷丧难,礼崩乐坏,闾阎绝讽诵之音,后行无庠序之教,子衿之叹复兴于今,岂所以穆章风化,崇阐斯文?可营建太学。”跋至元嘉七年死。
[注]慕容熙,鲜卑族,后燕末代皇帝。
(节选自《晋书卷一百二十五•载记第二十五》,有改动)
①三弟皆任侠,不修行业,惟跋恭慎,勤于家产,父母器之。
②武以平乱,文以经务,宁国济俗,实所凭焉。
南轩记
[北宋]曾巩
①得邻之茀地① , 燔草,树竹木,灌蔬于其间,结茅以自休,嚣然②而乐。世固有处廊庙之贵,抗万乘之富,吾不愿易也。
②人之性不同,于是知伏闲隐奥,吾性所最宜。驱之就烦,非其器所长,况使之争于势利、爱恶、毁誉之间邪?然吾亲之养无以修,吾之昆弟饭菽藿羹③之无以继,吾之役于物,或田于食,或野于宿,不得常此处也,其能无焰然于心邪?
③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识其皆受之于天而顺之,则吾亦无处而非其乐,独何必休于是邪?顾吾之所好者远,无与处于是也。然而六艺百家史氏之籍,笺疏之书,与夫论美刺非、感微托远之文章,下至兵权、历法、乐工、山农、佛老所传,吾悉得于此。皆圣人贤者魁杰之材,殚岁月,惫精思,日夜各推所长,分辨万事之说,其于天地万物,修身理人,国家天下治乱安危存亡之致,罔不毕载。处与吾俱,可当所谓益者之友非邪?
④吾窥圣人旨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贤人智者所称事引类,始终之概以自广,养吾心以忠,约守而恕行之。其过也改,趋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于内者。得其时则行,守深山长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时则止,仆仆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于义,或爱而誉之者,过也。吾之足于义,或恶而毁之者,亦过也。彼何与于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与人者。□□吾之所学者虽博,而所守者可谓简;所言虽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谓重也。
⑤书之南轩之壁间,蚤夜览观焉,以自进也。南丰曾巩记。
(选自《唐宋文醇》)
【注】①茀地:杂草丛生的土地。②嚣然:悠闲的样子。③饭菽藿羹:吃粗粝的食物。菽,豆类植物;藿羹,豆叶煮成的菜羹。
少而思,凡吾之拂性苦形而役于物者,有以为之矣。
过秦论(下)
贾 谊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修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櫌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穆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诸侯起于匹夫 , 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
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饬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千余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 , 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有删改)
①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也。
②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