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鹤亭记
(宋)苏轼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
郡守苏轼,时从宾佐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挹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故《易》、《诗》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远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欣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
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①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
②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报刘一丈 书
(明)宗臣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世之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者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裾,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内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亡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
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 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哉,以此常不见怡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守分尔长者闻此得无厌其为迂乎?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
(选自《四库全书》本《宗子相集》)
【注释】①“刘一丈”,名介,字国珍,号墀石。“一”,表排行居长,即老大。“丈”, 是对男性长辈的尊称。刘一丈,即一个名叫刘介的长者。他与宗臣父亲厚交40余年。②伏腊:夏祭曰伏,冬祭曰腊,是两个佳节。
以 此 常 不 见 怡 于 长 吏 仆 则 愈 益 不 顾 也 每 大 言 曰 人 生 有 命
吾 惟 守 分 尔 长 者 闻 此 得 无 厌 其 为 迂 乎?
①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②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赵壮者尽于长平,其孤未壮”,举兵击赵。赵使廉颇将,击,大破燕军于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乃听之。赵以尉文封廉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
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廉颇伐魏之繁阳,拔之。
(节选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①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
②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惟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 , 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烛之武退秦师》)
例句:阙秦以利晋
张守珪,陕州河北人也。初以战功授平乐府别驾,从郭虔瓘于北庭镇,遣守珪率众救援,在路逢贼甚众,守珪身先士卒,与之苦战,斩首千余级,生擒贼率颉斤一人,守珪仪形瑰壮,善骑射,性慷慨,有节义。
十五年,吐暮寇陷瓜州,河西恟惧,以守珪为瓜州刺史、墨离军使,领余众修筑州城。板堞才立,贼又暴至城下,城中人相顾失色。守珪曰:“彼众我寡,又创痍之后,不可以矢石相持,须以权道制之也。”乃于城上置酒作乐,以会将士。贼疑城中有备,竟不敢攻城而退.守珪纵兵击败之。守珪以战功加银青光禄大夫,仍以瓜州为都督府,以守珪为都督。瓜州地多沙碛,不宜稼穡,每年少雨,以雪水溉田。至是渠堰尽为贼所毁,既地少林木,难为修葺。守珪设祭祈祷经宿而山水暴至大漂材木塞涧而流直至城下守珪使取充堰于是水道复旧州人刻石以纪其事明年,迁鄯州都督 , 仍充陇右节度。
先是,契丹及奚连年为边患,契丹衙官可突干骁勇有谋略,颇为夷人所伏。赵含章、薛楚玉等前后为幽州长史,竟不能拒。及守珪到官,频出击之,每战皆捷。契丹首领屈刺与可突干恐惧,遣使诈降。守珪察知其伪,遣管记右卫骑曹王悔诣其部落就谋之。悔至屈剌帐,贼徒初无降意,乃移其营帐渐向西北,密遣使引突厥,将杀悔以叛。会契丹别帅李过折与可突干争权不叶,悔潜诱之,斩屈剌、可突干,尽诛其党,率余众以降。守珪因出师次于紫蒙川,大阅军实,宴赏将士,传屈剌、可突干等首于东都,枭于天津桥之南。
二十六年,守珪裨将赵堪、白真陁罗等假以守珪之命,逼平卢军使乌知义令率骑邀叛奚余众于湟水之北。及逢贼,初胜后败。守珪隐其败状而妄奏克获之功,事泄,上令谒者牛仙童往按之。守珪厚赂仙童,遂附会其事,但归罪于白真陁罗,逼令自缢而死。二十七年,仙童事露伏法,守珪以旧功减罪,左迁括州刺史,到官无几,疽发背而卒。
(节选自《旧唐书·卷一百三·列传五十三》)
①彼众我寡,又创痍之后,不可以矢石相持,须以权道制之也。
②守珪隐其败状而妄奏克获之功,事泄,上令谒者牛仙童往按之。
吾家在唐为辅相者六人,廉直忠孝,世载令闻。念后世不可事伪国、苟富贵,以辱先人,始弃官不仕。东徙渡江,夷于编氓。孝悌行于家,忠信著于乡,家法凛然,久而弗改。宋兴,海内一统。陆氏乃与时俱兴,百余年间文儒继出,有公有卿,子孙宦学相承,复为宋世家,亦可谓盛矣!
然游于此切有惧焉,天下之事,常成于困约,而败于奢靡。游童子时,先君谆谆为言,太傅【1】出入朝廷四十余年,终身未尝为越产;家人有少变其旧者,辄不怿;晚归鲁墟,旧庐一椽不可加也。楚公【2】少时尤苦贫,革带敝 , 以绳续绝处。秦国夫人【3】尝作新襦,积钱累月乃能就,一日覆羹污之,至泣涕不食。姑嫁石氏,归宁,食有笼饼,亟起辞谢曰:“昏耄不省是谁生日也。”左右或匿笑。楚公叹曰:“吾家故时,数日乃啜羹,岁时或生日乃食笼饼,若曹岂知耶?”是时楚公见贵显,顾以啜羹食饼为泰,愀然叹息如此。游生晚,所闻已略;然少于游者,又将不闻。而旧俗方已大坏。厌黎藿,慕膏粱,往往更以上世之事为讳,使不闻。此风放而不还,且有陷于危辱之地、沦于市井、降于皂隶者矣。复思如往时安乐耕桑之业、终身无愧悔,可得耶?
呜呼!仕而至公卿命也退而为农亦命也若夫挠节以求贵市道以营利吾家之所深耻。子孙戒之,尚无堕厥初。
(节选自宋·陆游《放翁家训·序》)
注释:【1】太傅:陆游的高祖。【2】楚公:陆游的祖父。【3】秦国夫人:陆游的祖母。
出作入息,农之治生也;居肆成事,工之治生也;贸迁有无,商之治生也;膏油继晷,士之治生也。然士为四民之首,尤当砥砺表率,效古人体天地、育万物之志,今一生不能治,何云大丈夫哉!
治生非必蝇营营逐逐、妄取于人之谓也。若利己妨人,非唯明有物议、幽有鬼神,于心不安,况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此岂善治生欤?
夫俭者,守家第一法也。故凡日用奉养,一以节省为本,不可过多。宁使家有赢余,毋使仓有告匮。且奢侈之人,神气必耗,欲念炽而意气自满,贫穷至而廉耻不顾。俭之不可忽也若是夫!
(节选自宋·叶梦得《石林治生家训要略》)
①东徙渡江,夷于编氓 ②终身未尝为越产
③旧庐一椽不可加也 ④革带敝,以绳续绝处
⑤归宁,食有笼饼,亟起辞谢 ⑥沦于市井、 降于皂隶
①家人有少变其旧者,辄不怿。
②况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此岂善治生欤?
论诛诸吕功,右丞相勃以下益户、赐金各有差。绛侯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谏曰:“诸吕悖逆,大臣相与共诛之。是时丞相为太尉,本兵柄,适会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十二月 , 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诸想坐律念。”诏振贷鳏、寡、孤、独、穷困之人。又令:“八十已上,月赐米、肉、酒;九十已上,加赐帛、絮。赐物当稟鬻米者,长吏阅视,丞若尉致;不满九十,啬夫、令史致;两千石遣都吏循行,不称者督之。”时有献千里马者。帝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马,独先安之?”于是还其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中郎将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骋六騑,驰下峻山,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贾谊说上曰:“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上感谊言,春,正月,丁亥,诏开藉田 , 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九月,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
(节选自《资治通鉴·太宗孝文皇帝上》)
①赐物当禀鬻米者,长吏阅视,丞若尉致;不满九十,啬夫、令史致。
②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马,独先安之?
元帝建武元年。流民张平、樊雅各聚众数千人在谯,为坞主。及豫州刺史祖逖出屯芦州,遣参军殷㐅诣平、雅。㐅意轻乎,视其屋曰:“可作马厩。”见大镬曰:“可铸铁器。”平曰:“此乃帝王镬,天下清平方用之,奈何毁之!”㐅曰:“卿未能保其头,而爱镬邪!”平大怒,斩㐅,勒兵固守。逖攻之。岁余不下,乃诱其部将谢浮使杀之。大兴二年。祖逖之攻樊雅也,蓬陂坞主陈川遣其将李头助之。头力战,有功,逖厚遇之。头每叹曰:“得此人为主,吾死无恨。”川闻而杀之。头党冯宠帅其众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诸郡,逖遣兵击破之。三年,祖逖将韩潜与后赵将桃豹分据陈川故城,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状使千余人运上台又使数人担米息于道豹兵逐之弃担而走豹兵久饥得米以为逖士众丰饱益惧后赵将刘夜堂以驴千头运粮馈豹,逖使韩潜及别将冯铁邀击于汴水,尽获之。豹宵遁,屯东燕城,逖使潜进屯封丘以逼之。冯铁据二台,逖镇雍丘,数遣兵邀击后赵兵,后赵镇戍归逖者甚多,境土渐蹙。逖在军,与将士同甘苦,约已务施,劝课农桑,抚纳新附,虽疏贱者皆结以恩礼。河上诸坞先有质子在后赵者,皆听两属,时遣游军伪抄之,明其未附。坞主皆感恩,后赵有异谋,辄密以告,由是多所克获,自河以南多叛后赵归于晋。四年,以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祖逖以戴渊吴士,虽有才望,无弘致远识,且已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洲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快快,又闻将有内难。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九月壬寅,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谯、梁间皆为立祠。
(节选自《通鉴纪事本末·祖逖北伐》)
①头党冯宠帅其众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诸郡,逖遭兵击破之。
②河上诸坞先有质子在后赵者,皆听两属,时遣游军伪抄之,明其未附。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①至于颠覆 , 理固宜然
②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
③师不必贤于弟子
④可谓智力孤危
⑤思厥先祖父
⑥胜负之数,存亡之理
⑦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
㈠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失,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共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住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 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韩愈《师说》)
㈡
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
(节选自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①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感也。
②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章帝建初二年,夏,四月,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固不许。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约,无军功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熟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匈中气,不可不顺也。子之未冠 , 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上乃止。太后尝诏三辅:诸马婚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遵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广平、钜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置织室 , 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选自《通鉴纪事本末·马后抑外家》,有删改)
①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
②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
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安石少好读书,其属文动笔如飞。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签书淮南判官。安石议论高奇,能以辨博济其说,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于是上万言书,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后安石当国,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书。时有诏舍人院无得申请除改文字,安石争之曰:“审如是,则舍人不得履行其职,而一听大臣所为,自非大臣欲倾侧而为私,则立法不当如此。今大臣之弱者不敢为陛下守法,而强者则挟上旨以造令,谏官、御史无敢逆其意者,臣实惧焉。”语皆侵执政,由是益与之忤。以母忧去,终英宗世,召不起。安石本楚士,未知名于中朝,神宗在藩邸 , 韩维为记室,每讲说见称,维曰:“此非维之说,维之友王安石之说也。”帝由是想见其人,甫即位,命知江宁府。开封民避保甲,有截指断腕者,维言之,帝问安石,安石曰:“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今士大夫睹新政,尚或纷然惊异。况于二十万户百姓,固有蠢愚为人所惑动者,岂应为此遂不敢一有所为邪?”帝曰:“民言合而听之则胜,亦不可不畏也。”熙宁十月,彗出东方,诏求直言,及询政事之未协于民者。安石率同列疏言:“先王虽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天文之变无穷,上下傅会,岂无偶合。所传占书,又世所禁,誊写伪误,尤不可知。陛下盛德至善,岂须愚瞽复有所陈。”久之,以旱引去,洎复相,岁馀罢,终神宗世不复召,凡八年。
(节选自《宋史·王安石传》)
①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答司马谏议书》)
②以母忧去,终英宗世,召不起。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时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刬而类、破吾家、苟可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何,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日:"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日:"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大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节选自《战国策·齐策﹣》)
[注]①靖郭君:即田要。齐威王少子。齐宣王异母弟,孟尝君田文之父。“靖郭”是封色,指古薛城;“君”是封号。②昭阳:楚国令尹。
①“王之不说要甚”,此处“之”为结构助词,取消句子独立性。与《氓》中“女之耽兮”中“之”用法相同。
②庙,指宗庙,是天子或诸侯祭祀租先的场所。《伶官传序》中“庄宗受而藏之于庙”的“庙”即为类似意思。
③大息,即叹息,与《离騷》“长太息以掩涕兮”中的“太息”意思一致。
④颜色,与《屈原列传》“颜色憔悴”和《燕歌行》“天子非常赐颜色”中的两个“颜色”意义和用法相同。
⑤“客肯为寡人来睛郭君手”与《孔雀东南飞》“谢家来贵门”两句中的“来”意义与用法相同。
⑥“趣难者也”中“趣”通“取”。与《兰串集序》“虽趣舍万殊”中的“趣”含意一致。
①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
②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李密《陈情表》)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旷有智局,容仪伟丽,不修小节。县召为吏,给农司马。会谒者阳翟郭玄信奉使,求人为御,司马以苞及邓艾给之。行十馀里 , 玄信谓二人曰:“子后并当至卿相。”苞曰:“御隶也,何卿相乎?”。既而又被使到邺,事久不决,乃贩铁于邺市。市长沛国赵元儒名知人,见苞,异之,因与结交。叹苞远量,当至公辅,由是知名。见吏部郎许允,求为小县。允谓苞曰:“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苞还叹息,不意允之知己乃如此也。
稍迁景帝中护军司马。徙邺典农中郎将时魏世王侯多居邺下尚书工谧贵倾一时并较时利芭奏列其由是益见称历东莱琅邪太守所在皆有威惠迁徐州刺史
文帝之败于东关也,苞独全军而退。帝指所持节谓苞曰:“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乃迁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青州诸军事。及诸葛诞举兵淮南,苞统青州诸军,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吴遣大将朱异、丁奉等来迎,诞等留辎重于都陆,轻兵渡黎水。苞等逆击,大破之。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委输。异等收馀众而退,寿春平。拜苞镇东将军,封东光侯、假节。顷之,代王基都督扬州诸军事。苞因入朝。
文帝崩,贾充、荀勖议葬礼未定。苞时奔丧,恸哭曰:“基业如此,而以人臣终乎!葬礼乃定。后每与陈骞讽魏帝以历数已终,天命有在。及禅位,苞有力焉。武帝践阼,迁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
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会荆州刺史胡烈表吴人欲大出为寇,苞亦闻吴师将入,乃筑垒遏水以自固。帝闻之,谓羊祜曰:“吴人每来,常东西相应,无缘偏尔,岂石苞果有不顺乎。”祜深明之,而帝犹疑焉。会苞子乔为尚书郎,上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解。及苞诣阙,以公还第。苞自耻受任无效而无怨色。
时邺奚官督郭廙上书理苞。帝诏曰:“前大司马苞忠允清亮,才经世务,干用之绩,所历可纪。宜掌教典,以赞时政。其以苞为司徒。”有司奏:“苞前有折挠,不堪其任。以公还第,已为弘厚,不宜擢用。”诏曰:“昔邓禹挠于关中,而终辅汉室,岂以一眚而掩大德哉!”于是就位。
苞在位称为忠勤,帝每委任焉。泰始八年薨。帝发哀于朝堂,车驾临送于东掖门外。策谥曰武。咸宁初,诏苞等并为王功,列于铭飨。
(《晋书·石苞传》)
①玄信谓二人曰:“子后并当至卿相。”苞曰:“御隶也,何卿相乎?”
②及苞诣阙,以公还第。苞自耻受任无效而无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