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字弘大,河东闻喜人也。矩襁褓而孤 , 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甚亲敬之。以母忧去职。及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炀帝即位,营建东都,矩职修府省,九旬而就。时西域诸蕃,多至张掖,与中国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远略,诸商胡至者,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诸宝物,吐谷浑易可并吞。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转民部侍郎,未视事,迁黄门侍郎。帝复令矩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国。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恒岳,咸来助祭。帝将巡河右 , 复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骑乘填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帝见而大悦。竟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并遣兵戍之。每岁委输巨亿万计,诸蕃慑惧,朝贡相续。帝谓矩有绥怀之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矩素勤谨,未尝忤物,又见天下方乱,恐为身祸,其待遇人,多过其所望,故虽至厮役,皆得其欢心。宇文化及僭帝位,以矩为尚书右仆射,加光禄大夫,封蔡国公,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及宇文氏败,为窦建德所获,以矩隋代旧臣,遇之甚厚。建德败于武牢。群帅未知所属,曹旦长史李公淹、大唐使人魏徵等说旦及齐善行令归顺。旦等从之,乃令矩与徵、公淹领旦及八玺,举山东之地归于大唐。
(选自《隋书·裴矩传》,有删改)
①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
②及宇文氏败,为窦建德所获,以矩隋代旧臣,遇之甚厚。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注】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途途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曰:“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冉求。”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选自《史记·孔子世家》,有删改)
【注】粥:通“鬻”,贩卖。
①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
②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
郭守文,字国华,并州太原人。父晖,从周祖征河中,战死。守文年十四,居丧哀毁,周祖怜之,召隶帐下。广顺初,补左班殿直。宋初,迁西头供奉官。蜀平,迁知简州。时剑外多寇,守文悉招来集附。从曹彬等平金陵,护送李煜归阙下。时煜以拒命颇自歉不欲生见太祖守文察知之因谓煜曰国家止务恢复疆土以致太平岂复有后至之责耶煜心遂安。太平兴国初,秦州内附,蕃部骚动,命守文乘传抚谕,西夏悦伏。三年夏,汴水决于宁陵,发宋、亳丁壮四千五百塞之,命守文董其役。是冬,又与阁门副使王侁、西八作副使石全振护塞灵河县决河。八年,滑州房村河决,发卒塞之,命守文董其役。辽人扰雄州,命守文率禁兵数万人赴援,既至,辽人乃去。雍熙二年,诏守文率兵屯三交,俄加领武州团练使。属夏人扰攘,命守文帅师讨之,破夏州盐城镇岌罗腻等十四族。又破咩嵬族,歼焉。诸部畏惧,相率来降,西鄙遂宁。五年春,大举北伐,为幽州道行营前军步军水陆都监。卒与辽人遇,为流矢所中,气色不挠,督战益急,军中服其量。端拱初,改南院使、镇州路都部署。是冬,辽骑南侵,大破之唐河。端拱二年十月,卒,年五十五。太宗悼惜之,赠侍中。谥忠武,追封谯王,遣中使护丧,归葬京师。先是,将臣戍边者多致寇以邀战功,河朔诸州殆无宁岁。既败岐沟关,乃命守文以内职总兵镇常山以经略之。守文既丧月余,中使自北边来言:“守文死,军士皆流涕。”帝问:“何以得此?”对曰:“守文得奉禄赐赉悉犒劳士卒,死之日,家无余财。”帝嗟叹久之,赐其家钱五百万,为真宗纳其女为夫人,即章穆皇后也。
(节选自《宋史·郭守文传》)
①卒与辽人遇,为流矢所中,气色不挠,督战益急,军中服其量。
②先是,将臣戍边者多致寇以邀战功,河朔诸州殆无宁岁。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云英,武帝第二子也。幼聪敏。武帝为赣县时,与裴后不谐,遣人船送后还都,已登路,子良时年小,在庭前不悦。帝谓曰:“汝何不读书?”子良曰:“娘今何处?何用读书?”帝异之,即召后还县。
子良敦义爱古,郡人朱百年有至行,先卒,赐其妻米百斛 , 蠲一人,给其薪苏。郡阁下有虞翻旧床,罢任还,乃致以归。后于西邸起古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
武帝即位,封竟陵郡王、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永明二年,为护军将军,兼司徒。四年,进号车骑将军。子良少有清向,礼才好士,倾意宾客,天下才学皆游集焉。善立胜事,夏月客至,为设瓜饮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贵辞翰,皆发教撰录。
武帝不豫 , 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日夜在殿内,太孙间日入参。居几月,武帝暴渐,内外皇惧,百僚皆已变服,物议疑立子良。武帝俄顷而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遗诏使子良辅政,萧鸾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时务,乃推萧鸾。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所志也。太孙少养于子良妃袁氏,甚著慈爱,既惧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
子良又与文惠太子同好释氏,甚相友悌 , 其劝人为善,未尝厌倦,以此终致盛名。进位太傅,增班剑为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年加殊礼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督南徐州其年疾笃谓左右曰门外应有异遣人视,见淮中鱼无算,皆浮出水上向城门。寻薨,年三十五。
(《南史·萧子良传》,有删改)
①子良少有清向,礼才好士,倾意宾客,天下才学皆游集焉。
②居几月,武帝暴渐,内外皇惧,百僚皆已变服,物议疑立子良。
裴侠字嵩和,河东解人也。侠幼而聪慧,有异常童。年十三,遭父忧,哀毁有若成人。州辟主簿,举秀才。元颢入洛,侠执其使人,焚其赦书。魏孝庄嘉之,授轻车将军、东郡太守,带防城别将。
大统三年,领乡兵从战沙苑,先锋陷阵。侠本名协,至是,太祖嘉其勇决,乃曰:“仁者必有勇”,因命改焉。
除河北郡守。侠躬履俭素,爱民如子,所食唯菽盐菜而已。吏民莫不怀之。此郡旧制,有渔猎夫三十人以供郡守。侠曰:“以口腹役人,吾所不为也。”乃悉罢之。又有丁三十人,供郡守役使。侠亦不以入私,并收庸直,为官市马。岁月既积,马遂成群。去职之日,一无所取。民歌之曰:“肥鲜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贞惠,为世规矩。”侠尝与诸牧守俱谒太祖。太祖命侠别立,谓诸牧守曰:“裴侠清慎奉公,为天下之最,今众中有如侠者,可与之俱立。”众皆默然,无敢应者。
侠又撰九世伯祖贞侯潜传,以为裴氏清公,自此始也,欲使后生奉而行之,宗室中知名者,咸付一通。从弟伯凤、世彦,时并为丞相府佐,笑曰:“人生仕进,须身名并裕。清苦若此,竟欲何为?”侠曰:“夫清者莅职之本,俭者持身之基。况我大宗,世济其美,故能存见称于朝廷没流芳于典策。今吾幸以凡庸,滥蒙殊遇,固其穷困,非慕名也。志在自修,惧有辱先也。翻被嗤笑,知复何言。”伯凤等惭而退。
武成元年,卒于位。
(《周书·裴侠传》)
【注】元颢,北魏宗室,叛魏,投靠南朝梁,带兵打回洛阳,自立为王,后被杀。
①州辟主簿
②竟欲何为
使后生奉而行之
况我大宗,世济其美
侠躬履俭素,爱民如子,所食唯菽盐菜而已。吏民莫不怀之。
相关事迹 |
裴侠的品质 |
执使焚书 |
① |
罢渔猎役 |
② |
市马不取 |
③ |
教导从弟 |
④ |
赵逋,开封人。大观初,为梓州爷转运司判官。政和五年,晏州夷酋卜漏反,陷梅岭堡。逋行部昌州,闻之,倍道趣泸州。已而乐共城监押潘虎诱杀罗始党族首领五十人,其族蛮愤怒,合漏等复攻乐共城。逋并劾之,诏斩虎。逋阴有专讨意兵端益大矣诏以逋为泸南招讨使思蛾州近而固逋遣王育先破之村囤诸落相继而克因其积谷食士卒漏据轮缚大囤,俯瞰官军。矢石所中皆靡碎,通军不能进。间从巡检种友直、田祐恭按视,其旁山崖壁特峭绝,贼恃之无守备。通欲袭取,命友直、祐恭军其下,而身当贼冲,番军迭攻之。未旦,鼓而进,迨夕则止,贼并力拒战,不得息。山多生猱,逋遣土丁捕之。束麻作炬,灌以膏蜡,缚于猱背。暮夜,复遣土丁负绳梯登崖颠,乃缒梯引下,人人衔枚,挈揉蚁附而上。比鸡鸣,友直、祐恭与其众悉登。及贼栅,出火然炬,猱热狂跳,贼庐舍皆茅竹,火辄发。官军鼓噪破栅,逋望见火,麾军蹑云梯攻其前。两军相应,贼扰乱,不复能抗,俘斩数千人。卜漏突围走,追获之。加遒龙图阁直学士。逋以疾不许。涞水人董才得罪亡命,聚众为贼,攻败城邑,辽人不能制。中山帅府阴与才通,诱使来归,才寻为辽所破,遂上书请取全燕 以自效。王黼、童贯大喜,将许之,逋言不可。客或以沮朝廷密谋止逋,逋曰:“隙苟一开,吾境得无事乎?” 疏奏,上然之。遒徙熙州,诸蕃闻逋至,相贺曰:“吾父来,朝廷真欲无事矣!”争出锄耨,牛价为顿高。时议更陕西大铁钱,价与铜钱轻重等。逋上言曰:“铜重铁轻,自然之理,今反其理,民谁信之?以人夺天,虽厉其禁,终不可行也。”居数月,以疾乞致仕,命提举嵩山祠禄宫。起知中山、顺昌、应昌府。金人举兵,召逋赴阙,寻卒。
(书选自《宋史•赵適传》)
①未旦,鼓而进,迨夕则止,贼并力拒战,不得息。
②客或以沮朝廷密谋止逋,逋曰:“隙苟一开,吾境得无事乎?”
姚崇、张说同为宰辅,不相能。姚既病,诫诸子曰:“张丞相少怀奢侈,尤好服玩。吾殁后,汝其盛陈吾平生服玩,宝带重器,罗列于帐前。若不顾,汝速计家事,举族无类矣。目此,吾属无所虞。便当录其玩用,致于张公,乃以神道碑为请。既获其文,登时录进,先砻石以待之,至便镌刻。张丞相见事常迟,数日之后,必当有悔。若却征碑文,以刊削为辞,当引使视其镌刻,告以闻上可也。”姚既殁,张如之,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谓极笔。后数日,果使使取文本,以为词未周密,欲重加删改。姚氏诸子乃引使者示其碑,乃告以奏御。使者复,说叹曰:“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也远矣。”
(《初潭集·君臣八》)
①汝其盛陈吾平生玩
②录其玩用,致于张公
③引使视其镌刻
④姚既,张如之
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谓极笔
若不顾,汝速计家事,举族无类矣。目此,吾属无所虞。
居易字乐天,太原下邽人。弱冠,名未振,观光上国,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 , 因谑之曰:“长安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及览诗卷,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叹曰:“有句如此,居天下亦不难。老夫前言戏之耳。”贞元十六年,中书舍人高郢下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作乐府及诗百余篇,规讽时事,流闻禁中。上悦之,召拜翰林学士,历左拾遗。时盗杀宰相,京师汹汹。居易首上疏,请亟捕贼。权贵有嫌其出位 , 怒。俄有言:“居易母堕井死,而赋《新井篇》,言既浮华,行不可用。”贬江州司马。初以勋庸①暴露不宜,实无他肠,怫怒奸党,遂失志。亦能顺适所遇,托浮屠死生说忘形骸者。久之,转中书舍人,知制诰。河朔乱,兵出无功,又言事,不见听,乞外,除为杭州刺史。文宗立,召迁刑部侍郎。会昌初致仕,卒。
居易累以忠鲠遭摈,乃放纵诗酒。既复用,又皆幼君,仕情顿尔索寞。卜居履道里,与香山僧如满等结净社。疏沼种树,构石楼,凿八节滩,为游赏之乐,茶铛酒杓不相离。尝科头②箕踞,谈禅咏古,晏如也。自号醉吟先生,作传。酷好佛,亦经月不荤,称香山居士。与胡杲、吉皎、郑据、刘真、卢贞、张浑、如满、李文爽燕集,皆高年不仕,日相招致,时人慕之,绘《九老图》。
公诗以六义为主,不尚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鸡林国③行贾售于其国相,率篇百金,伪者即能辨之。与元稹极善胶漆,音韵亦同,天下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齐名曰刘白云公好神仙自制飞云履焚香振足如拔烟雾冉冉生云。初来九江,居庐阜峰下,作草堂,烧丹。今尚存。
(《白居易传》(元)辛文房)
【注释】①勋庸:这里指被刺杀的宰相武元衡。②科头:不戴帽子,裸露发髻。③鸡林国:朝鲜半岛古国名。
①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
②河朔乱,兵出无功,又言事,不见听,乞外,除为杭州刺史。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首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下户牖,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赐上闻爵。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屏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 , 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项羽默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是日微樊哙奔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从入汉中。从攻项籍,屠煮枣。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于陈大破之屠胡陵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高帝攻反燕王臧荼,虏荼,定燕地。楚王韩信反,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候,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于代。从,斩首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已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节选自《史记·樊哙传》)
①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
②是日微樊哙奔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
崔宏,字玄伯,魏司空林之六世孙也。祖悦,位司徒右长史。父潜,为黄门侍郎。并以才学称。宏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之牧冀州,拜阳平公侍郎。出总庶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太原郝轩名知人,称宏有王佐之材。帝素闻其名,以为黄门侍郎,与张兖对总机要,草创制度。诏有司议国号。宏议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陛下登国之初改代曰魏,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臣愚以为宜号为魏。”道武从之,于是称魏。迁吏部尚书,势倾朝廷。约俭自居,不营产业,家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常引问古今旧事,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谄谀苟容。帝曾引宏讲论《汉书》,至娄敬说汉祖,欲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嫁于宾附之国。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帝乃引宏及武元城侯元屈等问焉。屈曰:“不如先诛首恶。”宏曰:“王者临天下,以安人为本。夫赦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若赦而不改,诛之不晚。”明元从之。并州胡数万南掠河内,遣将军公孙表等讨之,败绩。帝问计于群臣。宏曰:“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多而无猛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胆也宜得大将素为胡所服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必望风震怖寿光侯建,诸将莫及。”帝从之,遂平胡寇。卒,追赠司空,谥文贞公。
(节选自《北史·崔宏传》)
①常引问古今旧事,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
②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
施琅,字琢公,福建晋江人。康熙元年,迁水师提督。二十年,郑锦死,子克塽幼,诸将刘国轩、冯锡范用事。内阁学士李光地奏台湾可取状,因荐琅习海上事,上复授琅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少保,谕相机进取。琅至军,疏言:“贼船久泊澎湖,悉力固守。冬春之际,飓风时发,我舟骤难过洋。臣今练习水师,又遣间谍通臣旧时部曲,使为内应。俟风便,可获全胜。”给事中孙蕙疏言宜缓征台湾。七月,彗星见,户部尚书梁清标复以为言,诏暂缓进剿。琅疏言:“臣已简水师精兵二万、战船三百,足破灭海贼。请趣督抚治粮饷,但遇风利,即可进行,并请调陆路官兵协剿,”诏从之。
二十二年六月,国轩踞澎湖,环二十余里为壁垒。琅乘楼船突入贼阵,流矢伤目,血溢于帕。旋以百船分列东西,遣总兵陈蟒、魏明率兵东指鸡笼峪,西指牛心湾,分贼势。琅自督五十六船分八队,以八十船继后,扬帆直进,取澎湖,国轩遁归台湾。克塽大惊遣使诣军前乞降琅疏陈上许之八月琅统兵入鹿耳门至台湾 人谓琅必报父仇,将致毒于郑氏。琅曰:“绝岛新附,一有诛戮,恐人情反侧。吾所以衔恤茹痛者;为国事重,不敢顾私也。”台湾平,自海道报捷。上旌琅功,曰:“朕特加擢用,尔能不负任使,举六十年难靖之寇,殄灭无余。”复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琅疏辞侯封,乞得如内大臣例赐花翎 , 部议谓非例,上命毋辞,并如其请赐花翎。
遣侍郎苏拜至福建,与督抚及琅议善后事。有言宜迁其人、弃其地者,琅疏言:“明季设澎水标於金门,出汛至澎湖而止,台湾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然其时中国之民潜往生聚,已不下万人,及崇祯元年,芝龙就抚,借与红毛为互市之所。若弃其地、迁其人,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倘渡载不尽,窜匿山谷,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也。此地原为红毛所占,乘隙复踞,必窃窥内地,鼓惑人心。盖筹天下形势,必期万全,台湾虽在外岛,关四省要害,断不可弃。”琅又疏请克塽纳土归诚,应携族属与刘国轩、冯锡范及明裔硃桓等俱诣京师,诏授克塽公衔,国轩、锡范伯衔,俱隶上三旗 , 馀职官及桓等于近省安插垦荒。寻苏拜等疏亦用琅议,并设县三、府一、巡道一,上命允行。
三十五年,卒于官,年七十六,赠太子少傅 , 赐祭葬,谥襄壮。
(节选自《清史稿》,有删改)
①请趣督抚治粮饷,但遇风利,即可进行,并请调陆路官兵协剿。
②朕特加擢用,尔能不负任使,举六十年难靖之寇,殄灭无余。
郭惟贤,字哲卿,晋江人。万历二年进士。自清江知县拜南京御史。张居正既死,吴中行、赵用贤等犹未录。会皇长子生,诏赦天下,惟贤因请召诸臣。冯保恶其言,谪江山丞。保败,还故官。劾左都御史陈炌希权臣指,论罢御史赵耀、赵应元,不可总宪纪。炌罢去。又荐王锡爵、贾三近、何源等,皆获召。主事董基谏内操被谪,惟贤救之,忤旨,调南京大理评事。给事中阮子孝、御史潘惟岳等交章救。帝怒,夺俸有差。惟贤寻迁户部主事,历顺天府丞。二十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景王封德安,土田倍诸藩,国绝赋额犹存。及帝弟潞王之国卫辉,悉以景赋予王。王奏赋不及额,帝为夺监司以下俸,责抚按急奏报。惟贤言:“景府赋额皆奸民投献,妄张其数。臣为王履亩,增赋二万五千,非复如往者虚数,王反称不足,何也?且潞去楚远,莫若征之有司,转输潞府。《会典》言,皇庄及勋戚官庄,遇灾蠲减视民田。今襄、汉水溢,王佃民流亡过半,请蠲如例。”又言:“长沙、宝庆、衡州三卫军戍武冈,而永州、宁远诸卫远戍广西,瘴疠死无数。请分番迭戍武冈,罢其戍广西者。”帝悉报许。承天守备中官以征兴邸旧赋,请罪潜江知县及诸佃民,旨下抚按勾捕。惟贤言:“臣抚楚,事无不当问。今中官问,而臣等为勾捕,臣实不能。”帝直其言而止,寻请以太和山香税充王府逋禄,免加派小民。又请以周敦颐父辅成从祀启圣,诏皆从焉。入为左佥都御史,言行取不宜久停,言官不宜久系,台员不宜久缺。已复言天下多故乃自大僚至监司率有缺不补政日废弛且建言获谴者不下百余人效忠者皆永弃帝不纳。寻迁左副都御史。请早建皇储,慎简辅弼,亟行考选,尽下推举诸疏,俱不报。久之,以忧归。起户部左侍郎,未上卒。赠右都御史。天启初,谥恭定。
(节选自《明史·列传一百十五》)
臣抚楚,事无不当问。今中官问,而臣等为勾捕,臣实不能。
①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②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文本一: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 , 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蒲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节选自姚鼐《登泰山记》)
文本二:
以岁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积雨始霁,溪上大声漎然,十余里旁多奇石、蕙草、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①。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鬣宛首而顾其侣。援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
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②也。”或曰:“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石罅生大树,荫数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上,曰“媚笔之泉”。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左丈学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饮于是日暮半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遂还。
(节选自姚鼐《游媚笔泉记》)
【注释】①巂(guī):鸟名,即“子规”,杜鹃鸟。②沜(pàn):半月形的水池。
①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②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
刘基,字伯温,青田人。基幼颖异,其师郑复初谓其父龠(yuè)曰:“君祖德厚,此子必大君之门矣。”元至顺间,举进士,除高安丞,有廉直声。行省辟之,谢去。基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
及太祖下金华,定括苍,闻基名,以币聘,基未应。总制孙炎再致书固邀之,基始出。既至,陈时务十八策。太祖大喜。会陈友谅陷太平,谋东下,势张甚,诸将或议降,或议奔据钟山 , 基张目不言。太祖召入内,基奋曰:“主降及奔者,可斩也。”太祖曰:“先生计安出?”基曰:“贼骄矣,待其深入,伏兵邀取之,易耳。天道后举者胜,取威制敌以成王业,在此举矣。”太祖用其策,诱友谅至,大破之,以克敌赏赏基,基辞。
大旱,请决滞狱。即命基平反,雨随注。因请立法定制,以止滥杀。太祖方欲刑人,基请其故,太祖语之以梦。基曰:“此得土得众之象,宜停刑以待。”后三日,海宁降。太祖喜,悉以囚付基纵之。寻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初,太祖以事责丞相李善长,基言:“善长勋旧,能调和诸将。”太祖曰:“是数欲害君,君乃为之地耶?吾行相君矣。”基顿首曰:“是如易柱,须得大木。若束小木为之,且立覆。”及善长罢,帝欲相杨宪。宪素善基,基力言不可,曰:“宪有相才无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 , 而己无与者也,宪则不然。”帝问汪广洋,曰:“此褊浅殆甚于宪。”三年授弘文馆学士。十一月大封功臣,授基开国翊运守正文臣、资善大夫、上护军,封诚意伯。明年赐策罢,归老于乡。
基佐定天下料事如神性刚嫉恶至是还隐山中惟饮酒弈棋口不言功八年疾笃居一月而卒年六十五。
(节选自《明史·刘基传》)
①会陈友谅陷太平,谋东下,势张甚,诸将或议降,或议奔据钟山。
②大旱,请决滞狱。即命基平反,雨随注。
自渴①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梁,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②。又折西行,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风摇其巅,的动屋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于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记其所属,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涧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
逾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其一少北而东,有石山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③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城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 , 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节选自柳宗元《永州八记》,有改动)
【注释】①渴,指袁家渴,一条溪水的名字、②泓:深潭。水深而广。③睥睨,城墙上如齿状的矮墙。
写出了水中之石的形态。
C . 文章详细描写了石山的形状布局,认为其中存在人为因素,自然转入关于“造物主之有无”这一哲学命题的讨论。 D . 文章中的景观美好却埋没于僻乡无人知晓,暗含者作者对自己身世遭际的感叹,寄情山水以遣怀,情曲而旨远。①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记其所属,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②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
《奇零草》自序
【明末清初】张煌言①
余自束发 , 辄好为诗歌。先大夫虑废经史,屡以为戒,遂辍笔不谈,然犹时时窃为之。及登第后,与四方贤豪交益广,往来赠答,岁久盈箧。会国难频仍,余倡大义于江东,凡从前雕虫之技,散亡几尽矣。于是出筹军旅,入典制诰,尚得于余闲吟咏性情。及胡马渡江,而长篇短什,与疏草代言,一切皆付之兵燹中,是诚笔墨之不幸也。
余于丙戌始浮海,经今十有七年矣。其间忧国思家悲穷悯乱无时无事不足以响动心脾或提师北伐慷慨长歌或避虏南征寂寥短唱。即当风雨飘摇,波涛震荡,愈能令孤臣恋主,游子怀亲,岂曰亡国之音,庶几哀世之意。
乃丁亥春,舟覆于江,而丙戌所作亡矣。戊子秋,节移于山② , 而丁亥所作亡矣。庚寅夏,率旅复入于海,而戊子、己丑所作又亡矣。然残编断简,什存三四。迨辛卯昌国陷,而笥中草竟靡有孑遗。何笔墨之不幸,一至于此哉!
嗣是缀辑新旧篇章,稍稍成帙。丙申,昌国再陷,而亡什之三。戊戌,覆舟于羊山,而亡什之七。己亥,长江之役,同仇兵熸③ , 予以间行得归,凡留供覆瓿④者,尽同石头书邮⑤ , 始知文字亦有阳九之厄也。
年来叹国运之未夷,虑河清之难俟,思借声诗以代年谱,遂索友朋所录,宾从所抄,次第之。而余性颇强记,又忆其可忆者,载诸纸端,共得若干首。不过如全鼎一商耳。独从前乐府歌行 , 不可复考,故所订几若《广陵散》。
嗟乎!国破家亡,余谬为主帅,既不能讨贼复仇,岂欲以有韵之词,求知于后世哉!但少陵当天宝之乱,流离蜀道,不废风骚 , 后世至今,名为诗史。陶靖节躬丁晋乱,解印归来,著书必题义熙⑥。宋室既亡,郑所南尚以铁匣投诗枯井,至三百年而后出。夫亦其志可哀,其情诚可念也已。然则何以名“奇零草”?是帙零落凋亡,已非全豹,譬犹兵家《握奇》之余,亦云余行间之作也。时在永历十六年,岁在壬寅端阳后五日,张煌言自识。
(选自《张苍水集》,有删改)
【注】①张煌言(1620~1664),明末儒将、诗人、抗清将领,后被清兵捕获,拒降而死。②节移于山:指顺治五年张煌言奉命到上虞招集义兵,入平冈山寨一事。③同仇兵熸(jiān):指战友郑成功战败。④覆瓿:盖罐子,比喻作品没有什么价值。这里是作者自谦。⑤石头书邮:指作者的文稿全部沉水。⑥义熙:晋安帝年号。
①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
②会国难频仍,余倡大义于江东,凡从前雕虫之技,散亡几尽矣。
文皇发北平,僧道衍送之郊,跪而密启曰:“臣有所托。”上曰:“何为?”衍曰:“南有方孝孺者,素有学行,武成之日,必不降附,请勿杀之,杀之则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文皇首肯之。及师次金川门,大内火,建文帝逊去,即召用孝孺,不肯屈,逼之。孝孺衰絰号恸阙下,为镇抚伍云等执以献。成祖待以不死,不屈,系之狱,使其徒廖镛、廖铭说之。叱曰:“小子从予几年所矣,犹不知义之是非!”成祖欲草即位诏,皆举孝孺,乃召出狱,斩衰入见,悲恸彻殿陛。文皇谕曰:“我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文皇曰:“伊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文皇曰:“国赖长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文皇降榻劳曰:“此朕家事耳!先生毋过劳苦。”左右援笔札,又曰:“诏天下,非先生不可。”孝孺大批数字,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文皇大声曰:“汝安能遽死。即死,独不顾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声愈厉文皇大怒令以刀抉其口两旁至两耳复锢之狱大收其朋友门生每收一人,辄示孝孺,孝孺不一顾,乃尽杀之,然后出孝孺,磔之聚宝门外。孝孺慷慨就戮,为绝命词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时年四十六。复诏收其妻郑氏,妻与诸子皆先经死。悉燔削方氏墓,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谪戍绝徼死者不可胜计。孝孺季弟方孝友就戮时,孝孺目之,泪下。孝友口占一诗有云,“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士论壮之,以为不愧孝孺之弟。孝孺又有二女,年俱未笄 , 被逮过淮,相与连袂投桥水死。
(节选自《明史纪事本末》)
①文皇降榻劳曰:“此朕家事耳!先生毋过劳苦。”。
②孝孺季弟方孝友就戮时,孝孺目之,泪下。
范宗尹,字觉民,襄阳邓城人。少笃学,工文辞。宣和三年,上舍登第。累迁侍御史、右谏议大夫。王云使北还,言金人必欲得三镇。宗尹请弃之以纾祸,言者非之,宗尹罢归。张邦昌僭位,复其职,遣同路允迪诣康王劝进。
建炎元年,李纲拜右仆射,宗尹论其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不报,出知舒州。言者论宗尹尝污伪命,责置鄂州。既,召为中书舍人,迁御史中丞,拜参知政事。
吕颐浩罢相,宗尹摄其位。时诸盗据有州县,朝廷力不能制。宗尹言:“太祖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五十年,可谓良法。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单寡,束手环视,此法之弊。今当稍复藩镇之法,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之地,付以兵权,俾蕃王室。较之弃地夷狄,岂不相远?”上从其言。授宗尹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时年三十。近世宰相年少,未有如宗尹者。
初,宗尹廷对 , 详定官李邦彦特取旨置宗尹乙科,宗尹德之,赠邦彦观文殿大学士。枢密院副都承旨阙,宗尹拟邢焕、蓝公佐、辛道宗三人。焕戚里 , 公佐管客省,道宗不知兵,人以此咎宗尹。密院计议官王佾结公佐,宗尹请除佾为宗正丞,侍御史张延寿劾之,上罢佾。
绍兴元年二月辛巳,日有黑子,宗尹以辅政无状请免,上不许。魏滂为江东通判,谏官言其贪盗官钱,滂遂罢;李弼孺领营田,谏官言其媚事朱勔,弼孺亦罢:二人皆宗尹所荐。台州守臣晁公为储峙丰备,论者以为扰民,宗尹阴佑之。会公为妻受囚金事觉,上罢公为,宗尹不自安。时明堂①覃恩② , 宗尹请举行讨论之事,上手札云:“朕不欲归过君父,敛怨士大夫。”始,宗尹建此议,秦桧力赞之,及见上意坚,反挤宗尹。上亦恶其与辛道宗兄弟往来,遂罢。沈与求奏其罪状,落职。未几,命知温州。退居天台,卒,年三十七。
宗尹有才智当北敌肆行之冲毅然自任建议分镇以是得相位然其置帅多授剧盗又无总率统属且不遣援不通饷故诸镇守鲜能久存者。及为政多私,屡为议者所诋云。
(节选自《宋史·范宗尹传》)
【注】 ①明堂: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场所。②覃恩:广施恩泽。
①不报,出知舒州。言者论宗尹尝污伪命,责置鄂州。
②会公为妻受囚金事觉,上罢公为,宗尹不自安。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①
(唐)柳宗元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说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唯充赋税养禄秩足己而已,独以富庶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
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谕,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乘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乘弊政之后,其可尔耶?夫弊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苟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 , 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增赋矣,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增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纵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然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 , 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核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乎?
夫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坏。然使其大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盖甚急而不均则有此尔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说。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舍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弊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说乃得行焉。蒙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弊欤?理,则其说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说其在可用之数乎?
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则无以来至当之言。盖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
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己。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况又闻之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拔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德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大过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宗元再拜。
选自《柳宗元散文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注)①这是一封给饶州刺史元藇的回信。
兄 云 惧 富 人 流 为 工 商 浮 窳 盖 甚 急 而 不 均 则 有 此 尔 若 富 者 虽 益 赋 而 其 实 输 当 其 十 一 犹 足 安 其 堵 虽 驱 之 不 肯 易 也
①夫如是,不一定经界、核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乎?
②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则无以来至当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