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颖悟绝伦。举茂材异等,知昆山县。夏赵元昊且叛,为嫚①书来,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修器,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方平上《平戎十策》,以为:“入寇巢穴之守必虚,宜卷甲而趋之。”宰相吕夷简善其策而不果行。夏人寇边,四路以禀复失事机,刘平等覆师,主帅皆坐谴。
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使。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②,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如此,于西、北为两得矣。”时韪其谋。
徙益州。未至,或煽言侬智高在南诏,将入寇,摄守亟调兵筑城,日夜不得息,民大惊扰。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兵仗,络绎往戍蜀。诏趣方平行许以便宜从事方平曰此必妄也道遇戍卒皆遣归他役尽罢适上元张灯城门三夕不闭蜀人遂安。
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又建言:“国家都陈留,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水为主,利尽南海。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乃上十四策,帝称善,悉如其说行之。
未几,以工部尚书帅秦州。谍告夏人将压境,方平料简③士马,声言出塞。巳而寇不至,言者论其轻举,曾公亮曰:“兵不出塞,何名轻举?寇之不得至,有备故也。倘罪之,后之边臣,将不敢为先事之备矣。”
王安石弛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钱日耗。方平极论其害,请诘安石:“举累朝之令典,一旦削除之,其意安在?”帝采其言。
元祐六年,薨,年八十五。
(节选自《宋史·张方平传》)
【注】①嫚:轻慢。②羌:指西夏,即赵元昊。③料简:挑选。
①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修器,必胜之道也。
②倘罪之,后之边臣,将不敢为先事之备矣。
薛居正字子平,开封浚仪人。父仁谦,周太子宾客。居正少好学,有大志。清泰初,举进士不第,为《遣愁文》以自解,寓意倜傥,识者以为有公辅之量。逾年,登第。汉乾祐初史弘肇领侍卫亲军威权震主残忍自恣无敢忤其意者其部下吏告民犯盐禁法当死狱将决,居正疑其不实,召诘之,乃吏与民有私憾,因诬之,逮吏鞫之,具伏抵法。弘肇虽怒甚,亦无以屈。周广顺初,迁比部员外郎,领三司推官,旋知制诰。周祖征兖州,诏居正从行,以劳加都官郎中。显德六年,使沧州定民租。未几,以材干闻于朝,擢刑部侍郎。宋初,迁户部侍郎。建隆三年,入为枢密直学士,权知贡举。初平湖湘,以居正知朗州。会亡卒数千人聚山泽为盗,监军使疑城中僧千余人皆其党,议欲尽捕诛之。居正以计缓其事,因率众翦灭群寇,擒贼帅汪端,诘之,僧皆不预,赖以全活。乾德初,加兵部侍郎。车驾将亲征太原,大发民馈运。时河南府饥,逃亡者四万家,上忧之,命居正驰传招集,浃旬间民尽复业。开宝八年二月,上谓居正等曰:“年谷方登,庶物丰盛,若非上天垂佑,何以及斯。所宜共思济物,或有阙政,当与振举,以成朕志。”居正等益修政事,以副上意焉。太平兴国六年,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觉疾作,遽出。至殿门外,饮水升余,堂吏掖归中书,已不能言,但指庑间储水器。左右取水至,不能饮,舆归私第卒,年七十。居正气魄瑰伟,饮酒至数斗不乱。性孝行纯,居家俭约。为相任宽简,不好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自参政至为相,凡十八年,恩遇始终不替。
(选自《宋史·薛居正传》,有删改)
①所宜共思济物,或有阙政,当与振举,以成朕志。
②太平兴国六年,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觉疾作,遽出。
杨津字罗汉,少端谨。除侍御中散。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候。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恒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出除岐州刺史。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着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僚佐有浊货①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 , 莫有犯法者。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先是,受调绢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除定州刺史。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卒,谥曰孝穆。
(节选自《北史》卷四十一,有删改)
(注释)①浊货:黩货,贪污纳贿。
①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
②至于守令僚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
赵豫,字定素,安肃人。燕王起兵下保定,豫以诸生督赋守城。永乐五年授泌阳主簿,未上,擢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内艰,起复。洪熙时进郎中。宣德五年五月简廷臣九人为知府。豫得松江,奉敕往。时卫军恣横,豫执其尤者,杖而配之边,众遂贴然。一意拊循,与民休息。择良家子谨厚者为吏,训以礼法。均徭节费,减吏员十之五。巡抚周忱有所建置,必与豫议。及清军御史李立至,专务益军,勾及姻戚同姓。稍辨,则酷刑榜掠。人情大扰,诉枉者至一千一百余人。盐司勾灶丁,亦累及他户,大为民害。豫皆上章极论之,咸获苏息。有诏灭苏、松官田重租,豫所辖华亭、上海二县,减去十之二三。正统中九载考绩民五千余人列状乞留巡按御史以闻命增二秩还任及十年春大计群吏始举卓异之典。豫与宁国知府袁旭皆预焉,赐宴及袭衣遣还。在职十五年,清静如一日。去郡,老稚攀辕,留一履以识遗爱,后配享周忱祠。方豫始至,患民俗多讼。讼者至,辄好言谕之曰:明日来。众皆笑之,有松江太守明日来之谣。及讼者逾宿忿渐平,或被劝阻,多止不讼。豫皦皦著名绩,尤以恺悌称。是时,列郡长吏以惠政著闻者:湖州知府祥符赵登,秩满当迁。民诣阙乞留,增秩再任,自宣德至正统,先后在官十七年。登同里岳璿继之,亦有善政,民称为赵、岳。淮安知府南昌彭远被诬当罢,民拥中官舟,乞为奏请,宣帝命复留之。正统六年超擢广东布政司。荆州知府大庾刘永遭父丧,军民万八千余人乞留,英宗命夺情视事。巩昌知府鄞县戴浩擅发边储三百七十石振饥,被劾请罪,景帝原之。徽州知府孙遇秩满当迁,民诣阙乞留,英宗令进秩视事。先后在官十八年,迁至河南布政使。惟袁旭在宁国为督学御史程富所诬劾,逮死狱中。而宁国人惜之,立祠祀焉。
(节选自《明史列传第一百六十九》)
①内艰,起复。洪熙时进郎中。宣德五年五月简廷臣九人为知府。
②徽州知府孙遇秩满当迁,民诣阙乞留,英宗令进秩视事。
劝学
①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②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③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④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⑤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①金就砺则利
②福莫长于无祸
③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④无以至千里
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干、越、夷、貉 之 子 生 而 同 声 长 而 异 俗 教 使 之 然 也
乐运,字承业,南阳清阳人。运少好学,涉猎经史。年十五而江陵灭,随例迁长安。其亲属等多被籍没,运积年为人佣保,皆赎免之。事母及寡嫂甚谨,由是以孝闻。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次其行事为《孝义传》。性方直,未尝求媚于人。为露门学士。前后犯颜屡谏武帝,多被纳用。建德二年,除万年县丞。抑挫豪右,号称强直。武帝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
武帝尝幸同州,召运赴行在所。既至,谓日:“卿言太子如何人?”运日:“中人也。”时齐王宪以下并在帝侧,帝顾谓宪等日:“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聪明睿智,唯运云中人,方验运之忠直耳。”于是因问运中人之状。运对曰班固以齐桓公为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也帝曰我知之矣遂妙选宫官以匡弼之。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葬讫,诏天下公除①。运上疏日:“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先王制礼,安可诬之。”书奏,帝不纳。自是德政不修,而昏暴滋甚。运乃舆榇②诣朝堂,陈帝八失。帝大怒,将戮之。内史元严谏,因而获免。翌日,帝颇感悟,召运谓之日:“朕昨夜思卿所奏,实是忠臣。”乃赐御食以赏之。朝之公卿,初见帝甚怒,莫不为运寒心。后见获赏,又皆相贺,以为幸免兽口。
内史郑译常以私事请托,运不之许,因此衔之。及隋文帝为丞相,译为长史,遂左迁运为广州滍阳令。开皇五年,转毛州高唐令。频历二县,并有声绩。运常愿处一谏官,从容讽议,而性讦直,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发愤录夏、殷以来谏争事,集而部之,名曰《谏苑》。奏上之,隋文帝览而嘉焉。
(选自《北史·乐运传》,有删改)
【注】①公除:指帝王身负国事之重,因公权宜礼制,除下丧服。②舆榇(chèn):载棺以随。
①武帝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
②内史郑译常以私事请托,运不之许,因此衔之。
王彬字世儒。少称雅正,弱冠 , 不就州郡之命。后与兄廙俱渡江,为扬州刺史刘机建武长史。元帝引为镇东贼曹参军,转典兵参军。豫讨华轶功,封都亭侯。愍帝召为尚书郎,以道险不就。迁建安太守,徙义兴内史,未之职,转军咨祭酒。中兴建,稍迁侍中。从兄敦举兵入石头,帝使彬劳之。 会周顗遇害,彬素与顗善,先往哭顗,甚恸。 既而见敦,敦怪其有惨容,而问其所以。彬曰:“向哭伯仁,情未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复何为者哉!”彬勃然数敦曰:“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谋图不轨,祸及门户。”音辞慷慨,声泪俱下。敦大怒,厉声曰:“尔狂悖乃可至此,为吾不能杀汝邪!”时王导在坐,为之惧,劝彬起谢。彬曰有脚疾已来见天子尚欲不拜何跪之有此复何所谢敦曰脚痛孰若颈痛彬意气自若殊无惧容。后敦议举兵向京师,彬谏甚苦。敦变色目左右 , 将收彬,彬正色曰:“君昔岁害兄,今又杀弟邪?”先是,彬从兄豫章太守棱为敦所害,敦以彬亲故容忍之。及敦死,王含欲投王舒,王应劝含投彬。含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立同异,此非常人所及。睹衰厄,必兴愍恻。荆州守文,岂能意外行事!”含不从,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于江。彬闻应来,密具船以待之。既不至,深以为恨。敦平,有司奏彬及兄子安成太守籍之,并是敦亲,皆除名。诏曰:“司徒导以大义灭亲,其后昆虽或有违,犹将百世宥之,况彬等公之近亲。”乃原之。卒官,年五十九。
(节选自《晋书·王彬传》)
①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立同异,此非常人所及。
②司徒导以大义灭亲,其后昆虽或有违,犹将百世宥之,况彬等公之近亲。
李密,字令伯,犍为武阳人也,一名虔。父早亡,母何氏改醮。密时年数岁,感恋弥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刘氏,躬自抚养,密奉事以孝谨闻。刘氏有疾,则涕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有暇则讲学忘疲,而师事谯周,周门人方之游夏。少仕蜀为郎数使吴有才辩吴人称之蜀平泰始初诏征为太子洗马。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乃上疏曰:“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帝览之曰:“士之有名,不虚然哉!”乃停召。后刘终,服阕,复以洗马征至洛。司空张华问之曰:“安乐公何如?”密曰:“可次齐桓。”华问其故,对曰:“齐桓得管仲而霸,用竖刁而虫流。安乐公得诸葛亮而抗魏,任黄皓而丧国,是知成败一也。”次问:“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陶相与语,故得简雅;《大诰》与凡人言,宜碎。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华善之。出为温令,而憎疾从事,尝与人书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从事白其书司隶,司隶以密在县清慎,弗之劾也。密有才能,常望内转,而朝廷无援,乃迁汉中太守,自以失分怀怨。及赐饯东堂,诏密令赋诗,末章曰:“人亦有言,有因有缘。宫无中人,不如归田。明明在上,斯语岂然!”武帝忿之,于是都官从事奏免密官。后卒于家。
(节选自《晋书·李密传》)
①乃上疏曰:“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
②“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华善之。
王颁,字景彦,太原祁人也。祖神念,梁左卫将军。父僧辩,太尉。颁少俶傥,有文武干局。其父平侯景,留颁质于荆州,遇元帝为周师所陷,颁因入关。闻其父为陈武帝所杀,号恸而绝,食顷乃苏,哭泣不绝声,毁瘠骨立。至服阙 , 常布衣蔬食,藉藁而卧。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迁汉中太守,寻拜仪同三司。开皇初,以平蛮功,加开府,封蛇丘县公。献取陈之策,上览而异之,召与相见,言毕而歔欷,上为之改容。及大举伐陈,颁自请行,率徒数百人,从韩擒先锋夜济。力战被伤,恐不堪复斗,悲感呜咽。夜中因睡,梦有人授药,比寤而创不痛,时人以为孝感。
及陈灭,颁密召父时士卒,得千馀人,对之涕泣。其间壮士或问颁曰:“郎君来破陈国,灭其社稷,仇耻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将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 请发其丘垄,断榇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颁顿颡陈谢,额尽流血,答之曰:其为帝王坟茔甚大恐一宵发掘不及其尸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若之何诸人请具锹锸,一旦皆萃。于是夜发其陵,剖棺,见陈武帝须并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颁遂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既而自缚,归罪于晋王。王表其状,高祖曰:“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也,朕何忍罪之!”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段,颁固辞曰:“臣缘国威灵,得雪怨耻,本心徇私,非是为国,所加官赏,终不敢当。”高祖从之。
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母忧去职。后为齐州刺史,卒官,时年五十二。
(节选自«隋书»)
①及陈灭,颁密召父时士卒,得千馀人,对之涕泣。
②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也,朕何忍罪之!
吕原,字逢原,秀水人。父嗣芳万泉教谕兄本景州训导嗣芳老就养景州与本相继卒贫不能归葬厝于景原时至墓恸哭久之,奉母南归,家益贫。知府黄懋奇原文,补诸生 , 遣入学,举乡试第一。正统七年,进士及第,授编修。十二年,与侍讲裴纶等十人同选入东阁肄业,直经筵。景泰初,进侍讲,与同官倪谦授小内侍书于文华殿东庑。帝至,命谦讲《国风》,原讲《尧典》,皆称旨。问何官,并以中允兼侍讲对。帝曰:“品同耳,何相兼为?”进二人侍讲学士,兼中允。寻进左春坊大学士。天顺初,改通政司右参议,兼侍讲。徐有贞、李贤下狱之明日,命入内阁预机务。石亨、曹吉祥用事,贵倨,独敬原。原朝会衣青袍,亨笑曰:“行为先生易之。”原不答。寻与岳正列亨、吉祥罪状,疏留中。二人怒,摘敕谕中语,谓阁臣谤讪。帝大怒,坐便殿 , 召对,厉声曰:“正大胆敢尔!原素恭谨,阿正何也?”正罢去,原得留。李贤既复官入阁柄政,原佐之。未几,彭时亦入,三人相得甚欢。贤通达,遇事立断。原济以持重,庶政称理。其年冬,进翰林院学士。六年,遭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诏葬毕即起视事。原乞终制。不允。乃之景州,启父兄殡归葬,舟中寝苫哀毁。体素丰,至是羸瘠。抵家甫襄事而卒,年四十五。赠礼部左侍郎,谥文懿。原内刚外和,与物无竞。性俭约,身无纨绮。归装惟赐衣数袭,分禄恤宗姻。
(节选自《明史•吕原传》)
①李贤既复官入阁柄政,原佐之。未几,彭时亦入,三人相得甚欢。
②六年,遭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诏葬毕即起视事。原乞终制。不允。
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嘉祐二年,殿试中乙科。五年,调福昌主簿。欧阳修以才识兼茂,荐之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轼始具草,文义粲然。复对制策,入三等。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吴育与轼而已。
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关中自元昊叛,民贫役重,歧下岁输南山木筏,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吏踵破家。轼访其利害,为修衙规,使自择水工以时进止,自是害减半。
至常,神宗崩,哲宗立,复朝奉郎、知登州,召为礼部郎中。轼旧善司马光、章惇。时光为门下侍郎,惇知枢密院,二人不相合,惇每以谑侮困光,光苦之。轼谓惇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昔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请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先主纳之,乃以靖为司徒。许靖且不可慢,况君乎?”惇以为然,光赖以少安。
(元祐)三年,权知礼部贡举。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未能言。轼宽其禁约,使得尽技。巡铺内侍每推辱举子,且持暧眛单词,诬以为罪,轼尽奏逐之。
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六年,召为吏部尚书,未至。以弟辙除右丞,改翰林承旨。辙辞右丞,欲与兄同备从官,不听。轼在翰林数月,复以谗请外,乃以龙图阁学士出知颍州。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致陈(陈州)亦多水。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且凿黄堆欲注之于淮轼始至颖遣吏以水平准之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颍地为患轼言于朝,从之。
高宗即位,赠资政殿学士,以其孙符为礼部尚书。又以其文置左右,读之终日忘倦,谓为文章之宗,亲制集赞,赐其曾孙峤。遂崇赠太师,谥文忠。
(选自《宋史·苏轼传》,有删改)
①轼访其利害,为修衡规,使自择水工以时进止,自是害减半。
②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致陈亦多水。
盖闻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于齐,一子于广陵,一子于燕。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作策以申戒之。谓三王曰:“世为汉藩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汝其戒之。”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能知,非博闻强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至其次序之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武帝自临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者。”帝曰:“虽然,意所欲,欲于何所王之?”王夫人曰:“愿置之洛阳。”武帝曰:“洛阳有武库敖仓,天下冲厄,汉国之大都也。先帝以来,无子王于洛阳者。去洛阳,余尽可。”王夫人不应。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淄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王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祭拜之曰:“皇帝谨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不幸早死,国绝而为郡。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于天子之泰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故将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归,封以为国社。此始受封于天子者也。此之为主土。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于礼义,故武帝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人之好德能明显光不图于义使君子怠慢有过不善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然全身无过,如其策意。
(节选自《史记·三王世家》略有删改)
①世为汉藩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汝其戒之。
②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于天子之泰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
文本一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韩破,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
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
留侯从上击代,出奇计马邑下。留侯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穀 , 道引轻身。
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
(改选自司马迁《史记·留侯世家》)
文本二
留侯欲从赤松子游,司马温公曰:“明哲保身,子房有焉。”未足以尽子房也。子房之言曰:“家世相韩,为韩报仇。”身方事汉而暴白其终始为韩之心无疑于高帝之妒其忘身以伸志也光明磊落坦然直剖心臆于雄猜天子之前。且曰:“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视汉之爵禄为鸿毛,而非其所志。忠臣孝子青天皎日之心,不知有荣辱,不知有利害,岂尝逆亿信之必夷、越之必醢,而厪以全身哉!抑惟其然,而高帝固已喻其志之贞而心之洁矣,是以举太子以托之,而始终不忮。
呜呼!惟其诚也,是以履虎尾而不疚。即不幸而见疑,有死而已矣,弗能内怀忠而外姑为佞也。
(选自王夫之《读通鉴论》)
①良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
②即不幸而见疑,有死而已矣,弗能内怀忠而外姑为佞也。
顾恺之,字长康,晋陵无锡人也。恺之好谐谑,人多爱狎之。后为殷仲堪参军 , 亦深被眷接。仲堪在荆州,恺之尝因假还,仲堪特以布帆借之,至破冢,遭风大败。恺之与仲堪笺曰:“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帆无恙。”恺之每食甘蔗,恒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尤善丹青,图写特妙,谢安深重之,以为有苍生以来未之有也。恺之每画人成,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答曰:“四体妍蚩本无阙少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 , 因为之图,恒云:“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每写起人形,妙绝于时。尝图裴楷象,颊上加三毛,观者觉神明殊胜。欲图殷仲堪,仲堪有目病,固辞。恺之曰:“明府正为眼耳,若明点瞳子,飞白拂上,使如轻云之蔽月,岂不美乎!”仲堪乃从之。恺之尝以一厨画糊题其前,寄桓玄,皆其深所珍惜者。玄乃发其厨后,窃取画,而缄闭如旧以还之,绐云未开。恺之见封题如初,但失其画,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亦犹人之登仙,了无怪色。恺之矜伐过实,少年因相称誉以为戏弄。又为吟咏,自请得先贤风制:义熙初,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瞻每遥赞之,恺之弥自力忘倦。瞻将眠,令人代己,恺之不觉有异,遂申旦而止。尤信小术,以为求之必得。桓玄尝以一柳叶绐之曰:“此蝉所翳叶也,取以自蔽,人不见己。”恺之喜,引叶自蔽,玄就溺焉,恺之信其不见己也,甚以珍之、初,恺之在桓温府,常云:“恺之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得平耳。”故俗传恺之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年六十二,卒于宫。
(节选自《晋书·顾恺之传》)
①玄乃发其厨后,窃取画,而缄闭如旧以还之,绐云未开。
②恺之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得平耳。
羊续字兴祖,太山平阳人也。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祖父侵,安帝时司隶校尉。父儒,桓帝时为太常。续以忠臣子孙拜郎中,去官后,辟大将军窦武府。及武败,坐党事,禁锢十余年,幽居守静。及党禁解,复辟太尉府,四迁为庐江太守。后扬州黄巾贼攻舒,焚烧城郭,续发县中男子二十以上,皆持兵勒陈,其小弱者,悉使负水灌火,会集数万人,并执力战,大破之,郡界平。后安风贼戴风等作乱,续复击破之,斩首三千余级,生获渠帅,其余党辈原为平民,赋与佃器,使就农业。
中平三年,江夏兵赵慈反叛,杀南阳太守秦颉,攻没六县,拜续为南阳太守。当入郡界,乃贏服间行,侍童子一人,观历县邑,采问风谣,然后乃进。其令长贪洁,吏民良猾,悉逆知其状,郡内惊竦,莫不震慑。乃发兵与荆州刺史王敏共击慈,斩之,获首五千余级,属县余贼并诣续降,续为上言,宥其枝附。贼既清平,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百姓欢服。时,权豪之家多尚奢丽,续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车马羸败。府丞尝献其生鱼,续受而悬于庭;丞后又进之,续乃出前所悬者以杜其意。续妻后与子秘俱往郡舍,续杜门不内,自将秘行。其资藏惟有布衾、敝祗襇,盐、麦数斛而已,顾敕秘曰:“吾自奉若此,何以资尔母乎?”使与母俱归。
六年,灵帝欲以续为太尉。时拜三公者,皆输东园礼钱千万,令中使督之,名为“左驺”。其所之往,辄迎致礼敬,厚加赠赂。续乃坐使人于单席,举组袍以示之,曰:“臣之所资,惟斯而已。”左驺白之,帝不悦,以此故不登公位。而征为太常,未及行,会病卒,时年四十八。遗言薄敛不受赗遗旧典二千石卒官赙百万府丞焦俭遵续先意一无所受诏书褒美敕太山太守以府赙钱赐续家云
(选自《后汉书·列传二十一·羊续传》)
①属县余贼并诣续降,续为上言,宥其枝附。
②续妻后与子秘俱往郡舍,续杜门]不内,自将秘行。
李白传
白,字太白,山东人。母梦长庚星而诞,因以命之。十岁通五经。自梦笔头生花,后天才十赡逸。喜纵横,击剑为任侠,轻财好施。更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徕山中,日沉饮,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自蜀至长安, 道未振,以所业投贺知章,读至《蜀道难》,叹曰:“子,谪仙人也。”乃解金龟换酒,终日相乐。遂荐于玄宗。召见金銮殿,论时事。因奏颂一篇。帝喜,赐食,亲为调羹,诏供奉翰林。尝大醉上前,草诏,使高力士脱靴。力士耻之,摘其《清平调》中飞燕事,以激怒贵妃。帝每欲与官,妃辄阻之。白益傲放,与贺之章、李适之、汝阳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饮酒八仙人”。恳求还山。赐黄金,诏放归。
白浮游四方,欲登华山,乘醉跨驴经县治,宰不知,怒,引至庭下曰:“汝何人,敢无礼?白供状不书姓名,曰:“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 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宰惊愧,拜谢曰:“不知翰林至此。”白长笑而去。尝乘舟与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宫锦袍坐旁若无人。禄山反,明皇在蜀,永王璘节度东南。白时卧庐山,辟为僚佐。璘起兵反,白逃还彭泽。璘败,累系浔阳狱。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曾救其死罪。至是,郭子仪请官以赎,诏长流夜郎。
白晚节好黄、老,度牛渚矶,乘酒捉月,沉水中。初,悦谢家青山,今墓在焉。
①力士耻之,摘其《清平调》中飞燕事,以激怒贵妃。
②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曾救其死罪。
神宗熙宁二年,以王安石参知政事。初,帝欲用安石,曾公亮力荐之,唐介言安石难大任,帝曰:“文学不可任邪?经术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耶?”介对曰:“安石好学而泥古,故议论迂阔,若使为政,必多所更变。”介退,谓曾公亮曰:“安石果大用,天下必困扰,诸公当自知之。”帝问侍读孙固曰:“安石可相否?”固对曰:“安石文行甚高,处侍从献纳之职可矣,宰相自有度,安石狷狹少容,必欲求贤相,吕公著、司马光、韩维其人也。”帝不以为然,竟以安石参知政事,谓之曰:“人皆不能知卿,以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帝曰:“卿所设施,以何为先?”安石对曰:“末世风俗,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贱者不得行礼,贵者得行无礼。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纳之。甲子 , 议行新法。王安石言:“人才难得,亦难知。今使十人理财,其中容有一二败事,则异论乘之而起。尧与群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况所择而使非一人,岂能无失,要当计利害多少,不为异论所惑。”帝曰:“有一人败事而遂废所图,此所以少成事也。”乃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掌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命陈升之、王安石领其事。初,泉人吕惠卿,自真州推官秩满入都,与安石论经义多合,遂定交。因言于帝曰:“惠卿之贤,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遂以惠卿及苏辙并为检详文字,事无大小,安石必与惠卿谋之,凡所建请章奏,多惠卿笔也。又以章惇为三司条例官,曾布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凡有奏请朝臣以为不便者布必上疏条析以坚帝意使专任安石以威胁众俾毋敢言由是安石信任布,亚于惠卿。而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颁行天下。
(选自《宋史纪事本末·王安石变法》)
①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
②有一人败事而遂废所图,此所以少成事也。
房玄龄,临淄人。开皇中,皆谓隋祚方永,玄龄密白父曰:“上无功德妄诛杀攘神器有之不为子孙立长久计淆置嫡庶竞侈僭相倾阋终当内相诛夷”年十八,举进士。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曰:“仆观人多矣,未有如此郎者,当为国器。”太宗以燉煌公徇渭北,杖策上谒军门,一见如旧。公为秦王,征伐未尝不从,众争取怪珍,玄龄独收人物致幕府,与诸将密相申结,人人愿尽死力。居府出入十年,军符府檄,或驻马即办,文约理尽,初不著藁。高祖曰:“若人机识,是宜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千里外犹对面语。”太子将有变,王召以方士服入,夜计事。事平,第功班赏,功第一,食邑千三百户。淮安王神通曰:“义师起,臣兵最先至,今玄龄以刀笔吏居第一,臣所未喻。”帝曰:“叔父兵诚先至,然未尝躬行阵劳。今玄龄有决胜帷幄、定社稷功,此萧何所以先诸将也。”居宰相积十,自以权宠隆极,累表辞位,诏不听。帝遣使谓曰:“让,诚美德也。一日去良弼,如亡左右手,毋多让!”会伐辽,留守京师。诏曰:“公当萧何之任,朕无西顾忧矣。”玄龄数上书劝帝,愿毋轻敌,久事外夷。晚节多病,玄龄顾诸子曰:“今天下事无不得,惟讨高丽未止,上含怒意决,群臣莫敢谏,吾而不言,抱愧没地矣!”遂上疏,帝得疏,曰:“是已危惙,尚能忧吾国事乎!”玄龄当国,夙夜勤强,任公竭节,不欲一物失所。无媢忌,闻人善,若己有之。明达吏治,议法处令,务为宽平。不以己长望人,取人不求备,虽卑贱皆得尽所能。”治家有法度,常恐诸子骄侈,乃集古今家诫,书为屏风,令各取一具,曰:“留意于此,足以保躬矣!汉袁氏累叶忠节,吾心所尚,尔宜师之。”
(节选自《新唐书·房玄龄传》,有删改)
①若人机识,是宜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千里外犹对面语。
②留意于此,足以保躬矣!汉袁氏累叶忠节,吾心所尚,尔宜师之。
文段一:
韩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无名位。愈生三岁而孤,养于从①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泊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寻登进士第。
宰相董晋出镇大梁,辟为巡官。府除,徐州张建封又请其为宾佐。愈发言真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调授四门博士,转监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门,宰相不专机务。宫市②之弊,谏官论之不听。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之,不听,怒,贬为连州阳山令。
愈自以才高,累被摈黜,作《进学解》以自喻。执政览其文面怜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③郎中、史馆修撰。逾岁,转考功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俄有不悦愈者,摭④其旧事,言愈前左降为江陵掾曹,荆南节度使裴均⑤馆之颇厚,均子锷凡鄙,近者锷还省父,愈为序钱锷,仍呼其字。此论喧于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愈为行军司马。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愈撰《平淮西碑》,其辞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吴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想妻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愈文宪宗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愈性弘通,与人交,荣悴不易。少时与洛阳人孟郊、东郡人张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称荐于公卿间,而籍终成科第,荣于禄仕。后虽通贵。每退公之隙,则相与谈宴,论文赋诗,如平昔焉。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而颇能诱厉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展不给,怡然不介意。大抵以兴起名教,弘奖仁义为事。凡嫁内外及友朋孤女近十人。
(节选自《旧唐书·韩愈传》,有改动)
文段二: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节选自韩愈《师说》)
【注】①从:堂房亲属。②宫市:原意指宫廷内所设的市肆。唐德宗贞元末年,宫中派宦官到民间市场强行买物,口称“宫市”,实为掠夺。③比部:刑部所属四司之一,设有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四人。④摭:拾取。⑤裴均:宦官的养子,名声不好,人所不齿。
①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
②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
文本一:
孟子,邹人也。名轲,字则未闻也。或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孟子焦于齐丧母而归葬于鲁也三桓子孙既以衰微分适他国孟子生有淑质,夙丧其父,幼被慈母三迁之教。长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通五经,尤长于《诗》《书》。周衰之末,战国纵横,用兵争强以相侵夺;当世取士,务先权谋以为上贤。先王大道陵迟隳废,异端并起,若杨朱、墨翟放荡之言以干时惑众者非一。孟子闵悼尧舜汤文周孔之业将遂湮微,正涂壅底,仁义荒怠,佞伪驰骋,红紫乱朱。于是则慕仲尼周流忧世,遂以儒道游于诸侯,思济斯民。然由不肯枉尺直寻,时君咸谓之迂阔于事,终莫能听纳其说。孟子亦自知遭苍姬之讫录,值炎刘之未奋,进不得佐兴唐虞雍熙之和,退不能信三代之余风,耻没世而无闻焉,是故垂宪言以诒后人。仲尼有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于是退而论集所与高第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难疑答问,又自撰其法度之言,著书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包罗天地,揆叙万类,仁义道德,性命祸福,粲然靡所不载。帝王公侯遵之,则可以致隆平,颂清庙;卿大夫士蹈之,则可以尊君父,立忠信;守志厉操者仪之,则可以崇高节,抗浮云。有风人之托物,风雅之正言,可谓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命世亚圣之大才者也。
(节选自赵岐《孟子题辞》)
文本二: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节选自《孟子·公孙丑上》)
①长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通五经,尤长于《诗》《书》。
②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