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①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②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武帝立,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
后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余里,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余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于是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后韩将军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
(节选自《史记•卷一百九》,有删减)
【注】典属国:负责与附属国外交事务的官员,也简称“属国”。②白马将:乘白马而出监护军队的将领。
①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
②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
赵才,字孝才,张掖酒泉人也。才少骁武,便弓马,性粗悍,无威仪。周世为舆正上士。高祖受禅,屡以军功迁上仪同三司。配事晋王,及王为太子,拜右虞候率。炀帝即位,转左备身骠骑,后迁右骁卫将军。帝以才藩邸旧臣,渐见亲待。才亦恪勤匪懈,所在有声。岁余,转右候卫将军。及辽东之役,再出碣石道,还授左候卫将军。时帝每有巡幸,才恒为斥候,肃遏奸非,无所回避。在途遇公卿妻子有违禁者,才辄丑言大骂,多所援及。时人虽患其不逊,然才守正,无如之何。十年驾幸汾阳宫,以才留守东都。十二年,帝在洛阳,将幸江都。才见四海土崩,恐为社稷之患,自以荷恩深重,无容坐看亡败,于是入谏曰:“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安兆庶,臣虽愚蔽,敢以死请。”帝大怒,以才属吏。旬日,帝意颇解,乃令出之。帝遂幸江都,待遇逾昵。时江都粮尽,将士离心,内史侍郎虞世基多劝帝幸丹阳。帝廷议其事,才极陈入京之策,世基盛言渡江之便。帝默然无言,才与世基相忿而出。字文化及弑逆之际,才时在苑北,化及遣席德方矫诏追之,才闻诏而出,德方命其徒执之,以诣化及。化及谓才曰:“今日之事,只得如此,幸勿为怀。”才默然不对。化及忿才无言,将杀之,三日乃释。以本官从事,郁郁不得志。才尝对化及宴饮,请劝其同谋逆者一十八人杨士览等酒,化及许之。才执杯曰:“十八人止可一度作,勿复余处更为。”诸人默然行至聊城遇疾俄而化及为窦建德所破才复见虏心弥不平数日卒时年七十三。
(节选自《隋书》)
①时帝每有巡幸,才恒为斥候,肃遏奸非,无所回避。
②化及遣席德方矫诏追之,才闻诏而出,德方命其徒执之,以诣化及。
①六宫粉黛无颜色 ② 加之以师旅 ③ 欲以此驰骋当世 ④ 但以刘日薄西山
⑤ 可谓智力孤危 ⑥幼稚盈室 ⑦ 臣之辛苦 ⑧我丈人行也 ⑨台隍枕夷夏之交
孙志康墓铭
(宋)苏过
熙宁初,先君通守钱塘,孙君介夫使其子志康贽所业以见,愿留授经于门下,时年未弱冠也。先君嘉之,使与余长兄游。既卒业归,自是走四方,为文章士。以宣和二年九月十二日卒终于淮宁之私第。其子虬泣血以告曰:“虬先人寡所合,仕才至尚书郎,自少至老,受国士知者莫如东坡公,不得公铭其墓,得公子铭之,亦庶几矣。敢以外祖黄才叔所状行事来请。”过惟志康父子于余家为世契,自龆龀辱与之游,曩又同宦于并门,知之最详,其敢以辞力不能为解?乃为泣而书之。
公讳勰,志康其字也,世为虔州感化人。曾大父长孺,故任太子中舍,知浔州,祖父师房,故不仕;父立节即介夫也,终于桂州节度判官,赠朝散郎。公赐进士第,授奉宁军节度推官,历冀州幕、郓州州学教授,用荐者改宣德郎,知舒州太和县;八宝恩及,累迁至朝散郎,赐五品服。自湖外官满,从辟高阳、太原两路安抚司机宜文字,除知岳州,请宫祠,除提点崇福宫,归于陈。公有田在陈,遂为终焉计。明年乞骸骨,又明年乃以疾不起,享年七十。
公以文章名世,而循循然加不出诸口,未尝恃己以陵物。贤愚少长,待之如一,称其善而掩其过。在边之久,虽武夫悍卒,皆心服其诚而为之尽最。后守岳阳,政亦可观。岳阳尝经火灾,谯门两砚鞠为灰烬。公至之数月,登城叹曰:“昔岳阳楼观以伟丽闻天下,今乃没于丘墟草棘间,不能复前人之迹,守臣罪也。”父老闻之,欣然有请曰:“岳人怀此久矣,非我贤守,谁当任之?有无惟所命。”公得朝廷所赐度牒,与虞人所献山林巨植,聚集工匠而鼎新之,不逾年,壮峙如昔。州人扶老携幼来观,有自数百里至者,皆叹曰:“孙公不扰吾民,不鞭一人而所立如斯,召父之甘棠不在是耶?”故去郡之日,人挽留之不得出郊,又维其舟,使不得去者累日。
平生无嗜好,老不废书,如饥渴然。善作古篆,秦汉而下不取也。娶黄氏。公晚得痹疾,黄夫人躬治药石,相其饮食卧起,经纪家事,不以毫发累其胸中者二年。公没,安葬之事,皆夫人自任之,有古烈妇之风。公文集若干卷传于世。鸣呼,风俗之不振也久矣!自义不胜利天下之士以容悦为工端方为拙有终身为县吏妻子至于寒饿而天下指以为叹又私相以为戒。风俗安得不薄乎?而士气安得不卑也?此贤人君子所甚惧者。先君尝作《刚说》一篇,为介夫而发,叹天下无其人也。介夫流落不遇,至死不悔;志康又不偶于世,抱才无所施,介夫真有子哉!
以某年月日葬于某地,子一人,曰虬,事亲有立,能克其家。
①贤愚少长,待之如一,称其善而掩其过。
②岳人怀此久矣,非我贤守,谁当任之?
③又维其舟,使不得去者累日。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三十六年,巡按辽东。巡抚赵楫与总兵官李成梁弃宽莫新疆八百里,徙编民六万家于内地。已论功受赏给事中宋一韩论之下廷弼复勘具得弃地驱民状劾两人罪及先任按臣何尔健康丕扬党庇疏竟不下。时有诏兴屯,廷弼言辽多旷土,岁于额军八万中以三分屯种,可得粟百三十万石。帝优诏美,命推行于诸边。边将好捣巢,辄生衅端。廷弼言防边以守为上,缮垣建堡,有十五利,奏行之。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四十七年,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杨镐经略。未出京,开原失,廷上言:“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疏入,悉报允,且赐尚方剑重其权。数月守备大固。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继命金事阎鸣泰,至虎皮驿恸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总兵贺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鼓吹入。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节选自《明史·熊廷弼传》)
①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
②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虞、虢,皆小国也。虞有下阳之阻塞,虞、虢共守之,晋不能禽也。
故晋献公欲伐虞、虢,荀息曰:“君胡不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彼受吾璧,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置之外府;取之中厩,置之外厩。”公曰:“宫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也。”荀息曰:“宫之奇知固知矣,虽然,其为人也,通心而懦,又少长于君。通心则其言之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之下也。”
晋遂借道而伐虢。宫之奇谏曰:“晋之使者,其币重,其辞微,必不便于虞。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1]。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2]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
公不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旋归四年,反取虞。荀息牵马抱璧而前曰:“臣之谋如何?”
献公曰:“璧则犹是,而吾马之齿加长矣。”
晋献公用荀息之谋而禽虞,虞不用宫之奇而亡,故荀息非霸王之佐,战国兼并之臣也。若宫之奇则可谓忠臣之谋也。
(取材于《左传》《新序》)
【注释】[1]翫:即“玩”,这里是轻视、玩忽的意思。[2]桓、庄:桓叔与庄伯,这里指桓、庄之族。桓叔是晋献公的曾祖,庄伯是晋献公的祖父。晋献公曾尽杀桓叔、庄伯的后代。
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绛侯①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儿廷毁我!”盎遂不谢。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征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谏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于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上幸上林②,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
(节选自司马迁《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注释】①绛侯:即周勃,刘邦的开国大臣。②上林:秦汉时皇家猎场。
①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儿廷毁我!”盎遂不谢。
②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
淮阴侯韩信始为布衣时,贫,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熟视之,俯出胯下,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悦之。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
(节选自《史记•淮阴侯列传》)
例句:有一母见信饥,饭信
例句:诸将亡者以十数
①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
②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①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
②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①何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也。武兄弟五人,皆为郡吏,郡县敬惮之。武弟显家有市籍,租常不入,县数负其课。市啬夫求商①捕辱显家,显怒,欲以吏事中商。武曰:“以吾家租赋繇役不为众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为卒吏,州里闻之皆服焉。
②久之,拜为谏大夫,迁扬州刺史。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及武为刺史,行部录囚徒,有所举以属郡。圣曰:“后进生何知,乃欲乱人治!”皆无所决。武使从事廉②得其罪,圣惧,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廷。武闻之,终不扬其恶。而圣子宾客为群盗,得,系庐江。圣自以子必死。武平心决之,卒得不死。自是后,圣惭服。
③武为人仁厚,好进士,奖称人之善。为楚内史厚两龚,在沛郡厚两唐。及为公卿,荐之朝廷。此人显于世者,何侯③力也,世以此多焉。然疾朋党问文吏必于儒者问儒者必于文吏以相参检。欲除吏,先为科例以防请托。其所居亦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
〔注〕①啬夫求商:啬夫,官吏名,职掌收取赋税;求商,人名。②廉:考察,查访。③何侯:指何武。
显怒,欲以吏事中商
世以此多焉
①圣惧,自免
A.赦免 B.逃脱 C.解职 D.谢罪
②系庐江
A.扰乱 B.拘禁 C.归属 D.牵连
欲除吏,先为科例以防请托。其所居亦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
耿恭字伯宗,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永平十七年冬,骑都尉刘张出击车师,请恭为司马,与奉车都尉窦固破降之。乃以恭为戊己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恭至部,移檄乌孙,示汉威德。大昆弥已下皆欢喜,遣使献名马,遣子入侍。
明年三月,北单于遣二万骑击车师,遂破杀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战,以毒药傅矢,传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因发强弩射之。虏中矢者,视创皆沸,遂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据之。七月,匈奴复来攻恭,恭募先登数千人直驰之,胡骑散走。匈奴遂于城下拥绝涧水。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笮马粪汁而饮之。恭仰叹曰:“闻昔贰师将军拔佩刀刺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为吏士祷。有顷,水泉奔出。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会显宗崩,车师复畔,与匈奴共攻恭。恭厉士众击走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馀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复遣使召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虏官属望见,号哭而去。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肃宗即位,遣秦彭发张掖三郡及鄯善兵,攻交河城,北虏惊走,车师复降。乃分兵迎恭。遂相随俱归。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至玉门唯馀十三人。
论曰:余初读《苏武传》,感其茹毛穷海,不为大汉羞。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
【注释】车师古西域国名,与下文“疏勒”同属西域都护府,固:即窦固,凉部:指西州 防:车骑将军马防。
(《后汉书·耿弇传附耿恭》)
①因发强弩射之。虏中矢者,视创皆沸,遂大惊。
②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馀数十人。
陆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陆生卒拜慰他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祖大悦,拜贾为太中大夫。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送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荐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微,凡著十二篇。每秦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焕之力不能争恐或及己常燕居深念陆生往请,直入坐,而陈悉相方深念,不时见陆生。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候,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陆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为社覆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候,绛候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太附,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候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此两人深相结,则吕氏谋益衰。及诛诸吕,立孝文帝,陆生颇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陈丞相等乃言陆生为太中大夫,往使附他,令时他去黄屋称制 , 令比诸侯,皆如意旨。语在南越语中。陆生竟以寿终。
(节选自《史记·哪生陆贾列传》)
①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
②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候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
李光弼,营州柳城人。严毅沉果,有大略。安禄山反,郭子仪荐其能,诏摄御史大夫,知节度事。肃宗即位,诏以兵赴灵武,光弼以景城、河间兵五千入太原。前此,节度使王承业政弛谬,侍御史崔众主兵太原,每侮狎承业,光弼素不平。及是,诏众以兵付光弼。众素狂易,见光弼长揖 , 不即付兵,光弼怒,收系之。会使者至,拜众御史中丞。光弼曰:“众有罪,已前系,今但斩侍御史。若使者宣诏,亦斩中丞。”使者内诏不敢出,乃斩众以徇,威震三军。乾元初,代子仪为朔方节度使。滑汴节度使许叔冀战不利,降贼,史思明乘胜西向。光弼敦阵徐行,趋东京,谓留守韦陟曰:“贼新胜难与争锋,欲诎之以计。然洛无具粮,危逼难守,公计安出?”陟曰:“益陕兵,公保潼关,可以持久。”光弼曰:“两军相敌,尺寸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关,贼得地,势益张。不如移军河阳,北阻泽、潞,胜则出,败则守,表里相应,贼不得西,此猿臂势也。”遂檄河南纵官吏避贼,闬无留人,督军取战守备。上元元年,进围怀州,思明来救,光弼再逐北。思明屯兵河清,声渡河绝饷路。光弼壁野水渡,既夕还军,留牙将雍希颢守,曰:贼将高晖李日越万人敌也贼必使劫我尔留此贼至勿与战若降与偕来左右窃怪语无伦。是日,思明果召日越曰:“光弼野次,尔以铁骑五百夜取之,不然,无归!”日越至垒,使人问曰:“太尉在乎?”曰:“去矣。”“兵几何?”曰:“千人。”“将为谁?”曰:“雍希颢。”日越谓其下曰:“我受命云何?今顾获希颢归,不免死。”遂请降希颢,与俱至。光弼厚待之,表授右金吾大将军。高晖闻之,亦降。或问:“公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思明再败,恨不得野战,闻我野次,彼固易之,命将来袭必许以死。希颢无名,不足以为功。日越惧死,不降何待?高晖才出日越之右,降者见遇,贰者得不思奋乎?”宝应元年,进封临淮郡王赐铁券 , 名藏太庙,图形凌烟阁。
(选自《新唐书·列传第六十一卷》,有删改)
①贼新胜难与争锋,欲诎之以计。然洛无具粮,危逼难守,公计安出?
②恨不得野战,闻我野次,彼固易之,命将来袭必许以死。
杨王孙者,孝武时人也。学黄老之术,家业千金,厚自奉养生,亡所不致,及病且终先令其子曰吾欲裸葬以反吾真必亡易吾意死则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引脱其囊以身亲土其子欲默而不从,重废父命;欲从之,心又不忍,乃往见王孙友人祁侯。祁侯与王孙书曰:“王孙苦疾,仆迫从上祠雍,未得诣前。愿存精神,省思虑,进医药,厚自持。窃闻王孙先令裸葬,令死者亡知则已,若其有知,是戮尸地下,将裸见先人,窃为王孙不取也。且《孝经》曰“为之棺椁衣衾”,是亦圣人之遗制,何必区区独守所闻?愿王孙察焉。”王孙报曰:“盖闻古之圣王,缘人情不忍其亲,故为制礼,今则越之,吾是以裸葬,将以矫世也。夫厚葬诚亡益於死者,而俗人竞以相高,靡财单币,腐之地下。或乃今日入而明日发,此真与暴骸于中野何异!且夫死者,终生之化,而物之归者也。归者得至,化者得变,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声,乃合道情。夫饰外以华众,厚葬以隔真,使归者不得至,化者不得变,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且吾闻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之为言“归”也。其尸块然独处,岂有知哉?裹以币帛 , 隔以棺椁,支体络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为枯腊,千载之后,棺椁朽腐,乃得归土,就其真宅。由是言之,焉用久客!昔帝尧之葬也,窾木为椟,葛藟为缄,其穿下不乱泉,上不泄殠。故圣王生易尚,死易葬也。不加功于亡用,不损财于亡谓,今费财厚葬,留归隔至,死者不知,生者不得,是谓重惑,于戏!吾不为也。”祁侯曰:“善。”遂裸葬。
(节选自《汉书·卷六十七·杨王孙传》)
①是亦圣人之遗制,何必区区独守所闻?愿王孙察焉。
②夫厚葬诚亡益於死者,而俗人竞以相高,靡财单币,腐之地下。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然则天下之利何也?天下之害何也?子墨子言曰:“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
然则察此害亦何用生哉?以不相爱生邪?子墨子言:“以不相爱生。”今诸侯独知爱其国,不爱人之国,是以不惮举其国以攻人之国。今家主独知爱其家,而不爱人之家,是以不惮举其家以篡人之家。今人独知爱其身,不爱人之身,是以不惮举其身以贼人之身。是故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敖贱,诈必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爱生也。是以仁者非之。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子墨子言曰:“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然则兼相爱、交相利之法将奈何哉?子墨子言: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爱生也。是以仁者誉之。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则善矣;虽然,天下之难物迂故也。”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识其利辩其故也今若夫攻城野战杀身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若君说之则士众能为之。况于兼相爱、交相利,则与此异!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此何难之有?特上弗以为政、士不以为行故也。”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
(选自《兼爱(中)》,有删改)
①凡天下祸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爱生也。
②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
饮归亭记
曾巩
金溪尉汪君名遘,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为射亭。既成教士于其间而名之曰饮归之亭以书走临川请记于予请数反不止予之言何足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辞,乃记之曰:
射之用事已远,其先之以礼乐以辨德,《记》之所谓宾、燕、乡饮、大射之射是也;其贵力而尚技以立武,《记》之所谓四时教士贯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洽和,则先礼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废于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乐之事相属而尽坏,揖让之射滋①亦熄。至其后,天下尝集② , 国家尝闲暇矣。先王之礼,其节文皆在,其行之不难。然自秦汉以来千有余岁,衰微绌塞③ , 空见于六艺之文,而莫有从事者,由世之苟简者胜也。争夺兴而战禽攻取之党奋,则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废,其不以势哉?
今尉之教射,不比乎礼乐而贵乎技力。其众虽小,然其旗旄镯④鼓,五兵之器,便习之利,与夫行止步趋迟速之节,皆宜有法,则其所教亦非独射也。其幸而在乎无事之时,则得以自休守境而填⑤卫百姓;其不幸杀越剽攻,骇惊闾巷,而并逐于大山长谷之间,则将犯晨夜,蒙雾露,蹈厄驰危,不避矢石之患,汤火之难,出入千里,而与之有事,则士其可以不素教哉?今亭之作,所以教士,汪君又谓古者师还必饮至于庙,以纪军实。今庙废不设,亦欲士胜而归则饮之于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与其职可谓协矣!
或谓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礼义禁盗宜可止,顾乃习斗而喜胜,其是与?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泽于堂庑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于斯,不忽乎任小,其非所谓有志者邪?
(选自《曾巩文集》)
【注释】①滋:更加,愈益。②集:同“辑”,和睦。③绌塞:困厄,闭塞。④镯:钟状的铃,古代军中乐器。⑤填:同“镇”,使安定。
①争夺兴而战禽攻取之党奋,则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废。
②以礼义禁盗宜可止,顾乃习斗而喜胜,其是与?
王羲之字逸少,司徒导之从子也。羲之幼讷于言,人未之奇。及长,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深为从伯敦、导所器重。时陈留阮裕有重名,裕亦目羲之与王承、王悦为王氏三少。时太尉郗鉴使门生求女婿于导,导令就东厢遍观子弟。门生归,谓鉴曰:“王氏诸少并佳,然闻信至,咸自矜持。唯一人在东床坦腹食,独若不闻。”鉴曰:“正此佳婿邪!”访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
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尝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以申其志。
性爱鹅,会稽有孤居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能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惜弥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尝诣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相半。后为其父误刮去之,门生惊懊者累日。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每自称:“我书比钟繇,当抗行;比张芝草,犹当雁行也。”曾与人书云:“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
时骠骑将军王述少有名誉,与羲之齐名,而羲之甚轻之,由是情好不协。述先为会稽以母丧居郡境羲之代述止一吊遂不重诣述每闻角声谓羲之当候己辄酒扫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竟不顾,述深以为恨。
(选自《晋书·王羲之传》,有删改)
①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
②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而随从高祖。高祖性好棋,每从夜达旦不辍,等辈皆倦寐,惟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高祖东下平建邺,稍为主书,散财聚士,常思效用。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等率马步十五万来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庆之欲逆战,韦放以贼之前锋必是轻锐,与战若捷,不足为功,如其不利,沮我军势,兵法所谓以逸待劳,不如勿击。庆之曰:“远来之卒,皆已疲倦,魏人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 , 出其不意,必无不败之理。且闻虏所据营,林木甚盛,必不夜出。诸君若疑惑,庆之请独取之。”于是与麾下二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据涡阳城,与魏军相持。
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谋欲退师。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粮仗,其数极多。诸军并无斗心,皆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明诏。”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垒,涡阳城主王纬乞降。高祖嘉焉赐庆之手诏曰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率众七万寇楚州,刺史桓和陷没,景仍进军淮上,贻庆之书使降。敕遣湘潭侯退、右卫夏侯夔等赴援,军至黎浆,庆之已击破景。时大寒雪,景弃辎重走,庆之收之以归。进号仁威将军。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赈给,多所全济。州民李升等八百人表请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十月,卒,时年五十六。赠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谥曰武。庆之性袛慎,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
(节选自《梁史列传第二十六》,有删改)
①魏人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
②庆之性袛慎,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