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郭原平字长泰,性闲木功,佣赁以给供养。主人设食,原平自以家穷,父母不办有肴味,唯飧盐饭而已。若家或无食则虚中竟日义不独饱;须日暮作毕,受直归家,于里籴买,然后举爨。父笃疾弥年,原平衣不解带,口不尝盐菜者,跨积寒暑。父亡哭踊恸绝。
②高阳许瑶之罢建安郡丞还家,以绵一斤遗之,不受,送而复反者前后数十。瑶之乃自往,曰:“今岁过寒,而建安绵好,以此奉尊上①耳。”原平乃拜而受之。
③及母终,毁瘠弥甚。墓前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乃贩质家资,贵买此田。每出卖物,人问几钱,裁言其半。如此积时,邑人皆共识悉,辄加本价与之,彼此相让。欲买者稍稍减价,要使微贱,然后取直。
④每行来,见人牵埭未过,辄迅楫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力。若自船已渡,后人未及,常停住须待,以此为常。
⑤太守蔡兴宗临郡,深加贵异,以私米馈原平。原平固让频烦,誓死不受。人或问曰:“府君嘉君淳行,敏君贫老,故加此赡,岂宜必辞?”原平曰:“府君若以吾义行邪,则无一介之善,不可滥荷此赐。若以其贫老邪,耋齿甚多,屡空比室,非吾一人而已。”终不肯纳。
﹣﹣《南史》(有删改)
【注释】①尊上,对人父母的敬称。
①父笃疾弥年
②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
①要使微贱
A.细小 B.低下 C.稍微 D.没有
②己自引船
A.领 B.拉 C.征引 D.退却
府君若以吾义行邪,则无一介之善,不可滥荷此赐。
药元福,并州晋阳人。幼有胆气,善骑射。开运初,契丹陷甘陵,围魏郡。少帝驻军澶渊,契丹阵于城北,元福以左千牛卫将军领兵居阵东偏。澶民有马破龙者告契丹曰:“先攻其东,即浮梁可夺。”契丹信之,尽锐来战。元福奋铁挝击契丹,左右驰突,无不披靡,契丹兵溃。少帝登城,见元福力战,召抚之曰:“汝奋不顾命,虽古之忠烈无以过之。”明日将战,面授元福郑州刺史,为权臣所沮,止刺原州,俄改泰州。
明年,契丹复入。命元福与李守贞等御之于阳城。晋师列方阵设拒马为行寨契丹以奇兵出阵后断粮道晋人乏水士马饥渴凿井未及泉土辄坏塞。契丹顺风扬尘,诸将皆曰:“彼势甚锐,俟风反与战,破之必矣。”守贞与元福谋曰:“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反出战,吾属为虏矣。彼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以击之,此兵家之奇也。”元福乃率麾下骑,开拒马出战,诸将继至,契丹大败。
会灵武节度王令温以汉法治蕃部,西人苦之,共谋为乱,三族酋长拓跋彦超、石存、乜厮褒率众攻灵州。令温遣人间道入奏,乃以河阳节度冯晖镇朔方,召关右兵进讨,以元福将行营骑兵。元福与晖出威州土桥西,遇彦超兵七千余,邀晖行李。元福转战五十里,杀千级,禽三十余人。朔方距威州七百里,无水草,师须赍粮以行,至耀德食尽。彦超等众数万,扼要路,据水泉,以待晖军,军中大惧。元福曰:“彼知我军饥渴,邀我于险,迁延至暮,则吾党成禽矣。”晖惊曰:“奈何?”元福曰:“彼虽众而精兵绝少,元福请以麾下骑先击西山兵,公但严阵不动,俟敌少却,当举黄旗为号;旗举则合势进击,败之必矣。”晖然其策,遂率众进击,敌众果溃。
后周世宗高平之战,刘崇败走太原,遂纵兵围其城。以元福为同州节度。时攻具悉备,城中危急,以粮运不继,诏令班师。元福上言曰:“进军甚易,退军甚难。”世宗曰:“一以委卿。”遂部分卒伍为方阵而南,元福以麾下为后殿。崇果出兵来追,元福击走之。
(选自《宋史》卷二百五十四,有删节)
①明日将战,面授元福郑州刺史,为权臣所沮,止刺原州,俄改泰州。
②世宗曰:“一以委卿。”遂部分卒伍为方阵而南,元福以麾下为后殿。
申包胥者,楚人也。吴败楚兵于柏举,遂入郢,昭王出亡在随①。申包胥不受命而赴于秦乞师,曰:“吴为无道,行封②豕长蛇,蚕食天下。从上国③始于楚,寡君失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吴,夷狄也,夷狄之求无厌,灭楚,则西与君接境,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图之。若得君之灵,存抚楚国,世以事君。’”
秦伯使辞焉,曰:“寡君闻命矣,子其就馆,将图而告子。”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休,下臣何敢即安?”倚于庭墙立哭,日夜不绝声,水浆不入口,七日七夜。秦哀公为赋《无衣》之诗,言兵今出,包胥九顿首而坐。秦哀公曰:“楚有臣若此而亡,吾无臣若此,吾亡无日矣。”于是乃出师救楚。
申包胥以秦师至楚,秦大夫子满、子虎帅车五百乘。子满曰:“吾未知吴道。”使楚人先与吴人战而会之,大败吴师。
吴师既退,昭王复国,而赏始于包胥。包胥曰:“辅君安国,非为身也;救急除害,非为名也;功成而受赏,是卖勇也。君既定,又何求焉?”遂逃赏,终身不见。君子曰:“申子之不受命赴秦,忠矣;七日七夜不绝声,厚矣;不受赏,不伐矣。然赏所以劝善也,辞赏,亦非常法也。”
(取材于西汉刘向《新序》)
注释:①随,随国。②封,大。③上国,春秋时对中原各诸侯国的称呼,与吴楚诸国相对而言。
秦伯使辞焉
然赏所以劝善也,辞赏,亦非常法也。
竹轩先生传
魏瀚
①先生名伦,字天叙,以字行。性爱竹,所居轩外环植之,日啸咏其间。视纷华势利,泊如也。客有造竹所者,辄指告之曰:“此吾直谅多闻之友,何可一日相舍耶?”学者因称曰竹轩先生。
②早承厥考①槐里先生庭训,德业夙成。甫冠,浙东西大家争延聘为子弟师。凡及门经指授者,德业率多可观。槐里先生蚤世,环堵萧然,所遗惟书史数箧。先生每启箧,辄挥涕曰:“此吾先世之所殖也,我后人不殖,则将落矣。”乃穷年口诵心惟,于书无所不读,而尤好观《仪礼》《左氏传》《司马迁史》。雅善鼓琴,每风月清朗,则焚香操弄数曲。弄罢,复歌以诗词,而使子弟和之。识者谓其胸次洒落,方之陶靖节、林和靖,无不及焉。
③居贫,躬授徒以养母。母性素严重,而于外家诸孤弟妹,怜爱甚切至。先生每先意承志,解衣推食,惟恐弗及;而于妻孥②之寒馁,弗遑恤焉。弟粲幼孤,为母所钟爱。先生少则教之于家塾,长则挈之游江湖 , 有无欣戚,罔不与居。逮子华官翰林,请于朝,分禄以为先生养。先生复推其半以赡弟。乡人有萁豆相煎者,闻先生风,多愧悔,更为敦睦之行。
④先生容貌环伟,细目美髯。与人交际,和乐之气蔼然可掬。而对门人弟子,则矩范严肃,凛乎不可犯。为文章好简古而厌浮靡,赋诗援笔立就,若不介意,而未尝逸于法律之外。所著有《竹轩稿》及《江湖杂稿》若干卷,藏于家。
⑤先生与先君菊庄翁订盟吟社,有莫逆好。瀚自致政归,每月旦亦获陪先生杖履游。且辱知于先生仲子龙山学士。学士之子守仁,又与吾儿朝端同举于乡。累世通家,知先生之深者,固莫如瀚,因节其行之大者于此,以备太史氏之采择焉。
(选自《王阳明全集》)
(注)①厥,他的;考,指死去的父亲。②孥(nú),儿女。
①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
②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张国维,字玉笥,东阳人。天启二年进士,授番禺知县。崇祯元年,擢刑科给事中,劾罢副都御史杨所修、御史田景新,皆魏忠贤党也。已,陈时政言:“陛下求治太锐,综核太严。拙者局蹐①以避咎巧者委蛇以取容谁能展布四体为国家营职业者故治象精明而腹心手足之谊实薄此英察宜敛也臣同官还朝十日,旁措一词,遂蒙谴谪。不可稍加薄罚,示优容之度乎?此上下宜洽也。”然帝终不能尽听。京师地震,规弊政甚切,迁太常少卿。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其冬,流贼犯桐城,官军覆没。国维方壮年,一夕须发顿白。明年正月,贼攻潜山,知县赵士彦重伤卒,攻太湖,知县金应元、训导扈永宁被杀。国维至,解桐围,
遣守备朱士胤趋潜山,把总张其威趋太湖。十二月,诸城并全。携山民桀石以投贼,贼多死,乃越英山、霍山而遁。所属郡灾伤,国维辄为请命,筑太湖、繁昌二城,建苏州九里石塘及平望内外塘、长洲至和等塘,修松江捍海堤,浚镇江及江阴漕渠,并有成绩。十四年夏,颍州盗起,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徐、临、通四镇兵,护漕运。大盗李青山众数万,据梁山泺,遣其党分据韩庄等八闸,运道为梗。时周廷儒赴召北上,青山谒之,言率众护漕,非乱也。延儒许言于朝,授以职,而青山竟截漕舟,大焚掠,迫临清。国维合所部兵击降之,献俘于朝,磔诸市。会开封陷,河北震动,条防河数策,常亦纳之。寻叙颍州讨贼功,加太子太保,荫锦衣佥事。吏部尚书徐石麒去位,众议归国维。马士英不用,用张捷,国维乃乞省亲归。十六年四月,清兵入畿辅,国维朝鲁王于台州,请其监国,总兵官方国安亦自金华至。马士英素善国安。匿其军中,欲入朝,国维骇其十大罪,乃不敢入。逾月,南都覆,鲁王不数日出降,国安等诸军乏饷溃,国维遂还守东阳。六月,知势不可支,作绝命词三章,赴水死,年五十有二。
(节选自《明史·张国维传》)
(注)①局蹐:小心谨慎。
①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②马士英素善国安,匿其军中,欲入朝,国维劾其十大罪,乃不敢入。
①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 ②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③若舍郑以为东道主 ④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
⑤人为刀俎 , 我为鱼肉 ⑥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 ⑦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
⑧沛公奉卮洒为寿,约为婚姻
王审琦字仲宝,其先辽西人,后徙家洛阳。汉乾祐初,隶周祖帐下,性纯谨,甚亲任之。从平李守贞,以功署厅直左番副将。世宗召禁军诸校宴射苑中,审琦连中的,世宗嘉之,赏赍有加。俄领勤州刺史。亲征淮南,舒州坚壁未下,诏以郭令图领刺史,命审琦以精骑攻其城,一夕拔之,擒其刺史,获铠仗军储数十万计。令图既入城,审琦等遂救黄州,数日,令图为舒人所逐。审琦选轻骑衔枚夜发,信宿①至城下,大败舒人,令图得复还治所。从征李筠,为御营前洞屋都部署,为飞石所伤,车驾临视。建隆②二年,出为忠正军节度。在镇八年,为政宽简。所部邑令以罪停其录事吏,幕僚白令不先咨府,请按之。审琦曰:“五代以来诸侯强横令宰不得专县事今天下治平我忝守藩维而部内宰能斥去黠吏诚可嘉尔何按之有。”闻者叹服。审琦重厚有方略,尤善骑射。镇寿春,岁得租课,量入为出,未尝有所诛求。素不能饮,尝侍宴,太祖酒酣仰祝曰:“酒,天之美禄;审琦,朕布衣交也。方与朕共享富贵,何靳之不令饮邪?”祝毕,顾谓审琦曰:“天必赐卿酒量,试饮之,勿惮也。”审琦受诏,饮十杯无苦。自此侍宴常引满,及归私家即不能饮,或强饮辄病。开宝二年,从征太原,为御营四面都巡检。三年,改镇许州,赐甲第,留京师。太祖尝召审宴射苑中,连中的,赐御马、黄金鞍勒。六年,与高怀德并加同平章事。七年,卒,年五十。初,审琦暴疾,不能语,帝亲临视,及卒,又幸其第,哭之恸。赐中书令,追封琅琊郡王,赙赠加等。葬日,又为废朝。
(节选自《宋史•王审琦传》, 有删改)
【注释】①信宿:连住两夜,也表示两夜。②建隆,北宋宋太祖开国年号。
①世宗召禁军诸校宴射苑中,审琦连中的,世宗嘉之,赏赍有加。
②初,审琦暴疾,不能语,帝亲临视,及卒,又幸其第,哭之恸。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见秦且灭六国,兵以临易水,恐其祸至,太子丹患之。谓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两立,愿太傅幸而图之。”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则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太子曰:“然则何由?”太傅曰:“请入,图之。”
居之有间,樊将军亡秦之燕,太子容之。太傅鞫武谏曰:“不可。夫秦王之暴,而积怨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在乎!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谋。愿太子急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 , 南连齐、楚,北讲于单于,然后乃可图也。”太子丹曰夫樊将军困穷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丹命固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鞫武曰:“燕有田光先生者,其智深,其勇沉,可与之谋也。”太子曰:“愿因太傅交于田先生,可乎?”鞫武曰:“敬诺。”出见田光,道太子曰:“愿图国事于先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地拂席。田先生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日而驰千里。至其衰也,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乏国事也。所善荆轲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交于荆轲,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之至门,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诺。”
偻行见荆轲,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光闻长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约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欲自杀以激荆轲,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遂自刭而死。
轲见太子,言田光已死,明不言也。太子再拜而跪,膝下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请田先生无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今田先生以死明不泄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不肖,使得至前,愿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饕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餍。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临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贽,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之侵地,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大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以委命惟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无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轲为上卿。
(选自《战国策》,有删改)
①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之侵地,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
②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烛之武退秦师》)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例句: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
霍光,字子孟,票骑将军去病弟也,河东平阳人。票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还,乃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余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上年老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属社稷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上病笃,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 , 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武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壹决于光。光与左将军上宫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有女年与帝相配。桀因帝姊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婕仔,数月,立为皇后。光时休沐出,桀辄入代光决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长公主。公主近幸河间丁外人,桀、安欲为外人求封,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又不许,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由是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昭帝见,常怀怨望。御史大夫桑弘羊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皆与燕王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侯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桑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联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乃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事发觉 , 光尽诛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盖主皆自杀。光威震海内。
(节选自《汉书·霍光传》)
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
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
齐宣王卒,湣王即位,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
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选自《史记》)
①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②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
李延孙,伊川人也。祖伯扶,魏太和末,从征悬瓠有功,为汝南郡守。父长寿,性雄豪,有武艺。少与蛮酋结托,屡相招引,侵灭关南。孝昌中朝议恐其为乱乃以长寿为防蛮都督给其鼓节以慰其意长寿冀因此遂得任用亦尽其智力防遏群蛮。伊川左右,寇盗为之稍息。永安之后,盗贼蜂起,长寿乃招集叛亡,徒侣日盛。魏帝藉其力用,因而抚之。乃授持节、大都督,转镇张白坞。后为河北郡守,转河内郡守。所历之处,咸以猛烈闻。讨捕诸贼,频有功。授卫大将军、北华州刺史 , 赐爵清河郡公。及魏孝武西迁,长寿率励义士拒东魏。孝武嘉之,复授颍川郡守,迁广州刺史。东魏遣行台侯景率兵攻之,长寿众少,城陷,遂遇害。大统元年,追赠太尉、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冀定等十二州诸军事、定州刺史。
延孙亦雄武,有将帅才略。少从长寿征讨,以勇敢闻。初为直阁将军。贺拔胜为荆州刺史,表延孙为都督。肃清鸦路,颇有功力焉。及长寿被害,延孙乃还,收集其父之众。
自魏孝武西迁之后,朝士流亡。广陵王欣、录尚书长孙稚、颍川王斌之、安昌王子均及建宁、江夏、陇东诸王并百官等携持妻子来投延孙者,延孙即率众卫送,并赠以珍玩,咸达关中。齐神武深患之,遣行台慕容绍宗等数道攻之。延孙奖励所部出战,遂大破之,临阵斩其扬州刺史薛喜。于是义军更振。乃授延孙京南行台、节度河南诸军事、广州刺史。寻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赐爵华山郡公。延孙既荷重委,每以克清伊、洛为己任。频以少击众,威振敌境。
大统四年 , 为其长史杨伯兰所害。
(选自《周书·列传第三十五》
①少与蛮酋结托,屡相招引,侵灭关南。
②永安之后,盗贼蜂起,长寿乃招集叛亡,徒侣日盛。
温造,字简舆。幼嗜学,不喜试吏,自负节概,少所降志,隐居王屋。寿州刺史张建封闻风致书币招延,造欣然谓所亲曰:“此可人也”。徙家从之。建封动静咨询,而不敢縻以职任。及建封授节彭门,造归下邳,有高天下之心。建封恐一旦失造,乃以兄女妻之。时李希烈方悖侵寇藩邻屡陷郡邑天下城镇恃兵者从而动摇多逐主帅自立留后邀求节钺德宗患之以范阳刘济方输忠款,但未能尽达朝廷倚赖之意,密诏建封选特达识略之士往喻之。建封乃强署造节度参谋,使于幽州。造与语未讫,济俯伏流涕曰:“济僻在遐裔,不知天子神圣,大臣忠荩。愿得率先诸侯,效以死节。”造还,建封以其名上闻,德宗奇之,欲用为谏官,以语泄事寝。长庆元年,授京兆府司录参军。奉使河朔称旨,迁殿中侍御史。既而幽州刘总请以所部九州听朝旨。穆宗选可使者,或荐造。乃拜起居舍人,赐绯鱼袋。造初至范阳,刘总具橐鞬郊迎。乃宣圣旨,示以祸福。总俯伏流汗,若兵加于颈矣。及造使还,总遂移家入觐 , 朝廷遂以张弘靖代之。俄而造为朗州刺史。在任开后乡渠九十七里,溉田二千顷,郡人获利,乃名为右史渠。造性刚褊,人或激触,不顾贵势,以气凌藉。朝廷有丧不以礼、配不以类者,悉劾之。封祁县开国子,赐金紫。(太和)五年,制改授河阳怀节度观察等使。造以河内膏腴,民户凋瘵,奏开浚怀州古秦渠枋口堰;役工四万,溉济源、河内、温、武陟四县田五千余顷。九年六月病卒,时年七十,赠右仆射。有文集八十卷。
(节选自《旧唐书·温造传》)
①幼嗜学,不喜试吏,自负节概,少所降志,隐居王屋。
②乃宣圣旨,示以祸福。总俯伏流汗,若兵加于颈矣。
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六岁善文辞,九岁得颜师古注《汉书》读之,作《指瑕》以擿其失。麟德初,刘祥道巡行关内,勃上书自陈,祥道表于朝,对策高第。年未及冠,授朝散郎,数献颂阙下。沛王闻其名,召署府修撰。是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文《檄英王鸡》,高宗怒曰:“是且交构①。”斥出府。勃既废,客剑南。
尝登葛愦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亮之功,赋诗见情。闻虢州多药草,求补参军。倚才陵藉,为僚吏共嫉。官奴曹达抵罪,匿勃所,惧事泄,辄杀之。事觉当诛,会赦除名。父福峙,繇雍州司功参军坐勃故左迁交趾令。勃往省,度海溺水,痵②而卒,年二十九。初,道出钟陵。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至勃,泛然③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第一报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公曰:“亦是老生常谈。”又报云:“星分冀轸,地接衡庐。”公闻之,沉吟不语。又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公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
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勃为腹稿初,祖通,尝作书百二十篇,以续古《尚书》,后亡其序,有录无书者十篇。勃补完缺逸,定著二十五篇。尝读《易》,作《唐家千岁历》。勃兄剧、弟助,皆第进士。初,勉、剧、勃皆著才名,故杜易简称“三珠树”。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皆以文章齐名,天下称“王杨卢骆”四杰。炯尝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议者谓然。
(节选自《新唐书·王勃传》)
【注释】①交构:相互构陷。②痵:同“悸”,因受惊吓心跳加速。③泛然:漫不经心,随意。
①高宗怒曰:“是且交构。”斥出府。勃既废,客剑南。
②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
例句: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甲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节选自《烛之武退秦师》)
乙
天下之事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离。秦、晋连兵而伐郑,郑将亡矣。烛之武出说秦穆公,立谈之间存郑于将亡,不惟退秦师,而又得秦置戍而去,何移之速也!烛之武一言使秦穆背晋亲郑,弃强援、附弱国;弃旧恩、召新怨;弃成功、犯危难。非利害深中秦穆之心,讵能若是乎?秦穆之于晋相与之久也相信之深也相结之厚也一怵于烛之武之利弃晋如涕唾亦何有于郑乎?他日,利有大于烛之武者,吾知秦穆必翻然从之矣!
(节选自吕祖谦《东莱〈左传〉博议》)
①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
②不惟退秦师,而又得秦置戍而去,何移之速也!
张纲
张纲少明经学,虽为公子,而厉布衣之节,举孝廉不就,司徒辟为侍御史。时顺帝委纵宦官,有识危心。纲常慨然叹曰:“秽恶满朝,不能奋身出命扫国家之难,虽生,吾不愿也。”汉安元年,选遣八使徇行风俗,皆耆儒知名,多历显位,唯纲年少,官次最微。余人受命之部,而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帝虽知纲言直,终不忍用。时,广陵贼张婴等众数万人,杀刺史、二千石,寇乱扬、徐间,积十余年,朝廷不能讨。以纲为广陵太守。前遣郡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既到,乃将吏卒十余人,径造婴垒,以慰安之,求得与长老相见,申示国恩。婴初大惊,既见纲诚信,乃出拜谒。纲延置上坐,问所疾苦。乃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大兵云合,岂不危乎?若不料强弱,非明也;充善取恶,非智也;去顺效逆,非忠也;身绝血嗣,非孝也;背正从邪,非直也;见义不为,非勇也;六者成败之几,利害所从,公其深计之。”婴深感悟,明日,将所部万余人与妻子面缚归降。纲乃单车入婴垒,散遣部众,任从所之;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悦服,南州晏然。天子嘉美,征欲擢用纲,而婴等上书乞留,乃许之。纲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携,诣府赴哀者不可胜数。张婴等五百余人制服行丧,负土成坟。
(《后汉书·张纲传》)
张纲单骑诣贼垒,谕张婴而降之,言弭盗者侈为美谈。然纲卒未几,婴复据郡以反,纲何尝能弭东南之盗哉!民行为盗,无以自容,使游泳于非逆非顺之交,翱翔而终思矫翮;抑且宠而荣之,望其悔过自惩而不萌异志,岂能得哉?张纲者, 以缓一时之祸,而不暇为国谋也,何足效哉!
(王夫之《读通鉴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