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日:“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①,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 , 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
【注】①子本相侔:等到本金和利息相等的时候。(节选自韩愈《柳子厚墓志铭》,有删改)
①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
②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
③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
④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
⑤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 ⑥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
①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
②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
③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
①正襟危坐(危:高) ②苏子愀然(愀然:忧愁的样子)
③侣鱼虾而友糜鹿(把……当做朋友)④名之曰“活水源”(名:命名)
⑤而卒莫消长也(卒:到底,最终) ⑥而澄澈可鉴(镜子)
答鲍觉生书
[清]吴定①
顷邀惠书,省仆动静安否,情重辞温,增仆远望,仆自足下北游,沈默闲处,叹左右益少通敏之才、可与之深言文字者,以此私恚,他无足怀。
仆八岁入塾,诵四子、六艺之书,慨然愿游春秋之世,追陪颜、曾之伦,执经杏坛,觌②圣人之德辉;又思游南北宋之世,偕杨、游诸人,立程子、朱子之堂,饫闻其训诫;已念二者虽不可得,然乌知今世不有道德渊纯之士,聚群讲学,可扶翼我者?
既成童,出与乡闾读书之子游,见其所倾向者,无非科举之学,众人一志,传习成风。叩以圣贤之道,则群怪以为狂痴而笑之。退而告诸父兄,始知讲道劝学之风,海内衰歇者数十年矣。于是怆然内悲,太息向之所志不度也。
年既壮,涉历东越吴楚之交,交游日广以远。见有嗜好三代旧章法物,以考订为工;有慕秦汉以来之诗歌古文,以文藻风流相尚,私心喜且慕,谓此虽非吾学所急,抑亦可备斯道什一之资,宜以余力讲明其术也。于是或师焉,或友焉。盖自幼至今,同志相导之助,莫盛于此时矣。
今者年已五十,足不涉四方,而四方雄俊之群旧尝假馆于歙者,或散或亡,不可复合,无所慰其意。冀得一二俊秀后进,与之相劝相成;而来游者,类溺没于科举旧习,而不能为之展其志,拓其才。盖虽考订、辞章之末,鲜有能助我者,况其他乎?呜呼!幼志不可遂矣,即壮岁师友相从之欢,亦渺不可复。甚矣,岁晚而道益孤也!
君子之志于道也,合众人之贤明,以群相诱掖,虽中材企及之而有余,竭一己之私智微能,委曲与道相从,虽豪杰有所不足。仆之智不逮中人,而偏违众。有志于道,譬如深居暗室,无人导延,乃欲积跬步以致千里,吾知有画地以终焉已。向者仆方稚昧,不自度德薄才庸,奋然以继孔孟之传自任,其志岂小哉?岁今艾矣而所可者止此思欲毕智尽才责功暮齿而独学之苦反甚于前遇歧途孰能指我哉?此所以中夜伏枕太息,而深以不克成其幼稚之志自悲也。
足下少而才,在门墙中最为笃志于学者,因来书念仆勤拳,故发愤举仆今昔之恨,而一为足下道之如此。
【注释】①吴定,安徽歙县人。早年曾从桐城派刘大櫆学习古文。②觌:(dí)相见,见。
岁今艾矣而所可者止此思欲毕智尽才责功暮齿而独学之苦反甚于前遇歧途孰能指我哉
竭一己之私智微能,委曲与道相从,虽豪杰有所不足。
察罕,西域人也。魁伟颖悟,博览强记,通诸国字书。奥鲁赤辟为理问 , 政事悉委裁决,且令诸子受学焉。从镇南王征安南,师次泸江。安南世子遣其叔父诣军门自陈无罪,王命察罕数其罪而责之,使者辞屈,世子举众逃去。从奥鲁赤移治江西。宁都民言:“某乡石上云气五色,有物焉,视之玉玺也。不以兵取,恐为居人所有。”众惑之。察罕曰:“妄也,是必构害仇家者。”核问之果然。成宗大德四年,御史台奏佥湖南宪司事,中书省奏为武昌路治中。丞相哈剌哈孙曰:“察罕廉洁,固宜居风宪。然武昌大郡,非斯人不可治。”竟除武昌。广西妖贼高仙道以左道惑众,平民诖误者以数千计。既败,湖广行省命察罕与宪司杂治之,鞫得其情,议诛首恶数人,余悉纵遣,且焚其籍。众难之。察罕曰:“吾独当其责,诸君无累也。”以治最闻,擢河南省郎中。武宗崩,仁宗哀恸不已。察罕再拜启曰:“庶民修短,尚云有数,圣人天命,夫岂偶然。天下重器悬于殿下,纵自苦,如宗庙太后何?”仁宗辍泣曰:“曩者大丧必命浮屠。何益?吾欲发府库以赈鳏寡孤独若何?”曰:“发政施仁,文王所以为圣。殿下行之幸甚。”拜中书参知政事 , 但总持纲维,不屑细务,识者谓得大臣体。初,察罕生于河中,其夜,天气清肃,月白如昼。相者贺曰:“是儿必贵。”察罕天性孝友,田宅之在河中者,悉分与诸昆弟。昆弟贫来归者,复分与田宅奴婢,纵奴为民者甚众。故人多称长者。既致仕,优游八年,以寿终。
(节选自《元史·察罕传》)
①王命察罕数其罪而责之,使者辞屈,世子举众逃去。
②鞫得其情,议诛首恶数人,余悉纵遣,且焚其籍。
狄青,汾州西河人,善骑射。宝元初,诏择卫士从边,以青为延州指使①。时偏将屡为贼败,士卒多畏怯,青行常为先锋。凡四年,前后大小二十五战,中流矢者八。尝战安远, 被创甚,闻寇至,即挺起驰赴。出入贼中,皆披靡莫敢当。
狄青是汾州西河人,擅长骑马射箭。宝元初年,皇帝下诏挑选卫士参加戍边军队,(后来)任命狄青担任延州指挥使。当时戍边的将领多次被贼军打败,士兵们大都畏惧胆怯,狄青出战经常自己做先锋。一共四年,前后经历大小二十五次战斗,八次被流箭射中。曾经在安远有一场战斗,狄青身体遭受很重的创伤,但是一听说敌人来犯,马上起身上马奔赴战场。他在贼兵中出入,贼兵都纷纷溃散没有人敢阻拦他。
尹洙(朱音)为经略判官,青以指使见,与谈兵,善之,荐于韩琦、范仲淹曰:“此良将材也。”二人一见奇之,待遇甚厚。仲淹以《左氏春秋》授之,曰:“将不知古今,匹夫勇尔。”青折节读书,悉通秦汉以来将帅兵法,由是益知名。
尹洙担任经略判官,狄青凭借延州指挥使身份进见。尹洙和他谈论军事,认为他非常擅长,就向韩琦、范仲淹推荐说:“这是良将之才。”韩琦、范仲淹一见狄青就认为他很出众,对他非常看重。范仲淹拿《左氏春秋》送给他说:“将军如果不了解历史,那也不过是有着匹夫之勇的人罢了。”从此狄青改变平日志向去读书,全面透彻地了解了秦、汉以来将帅的用兵策略,他也因此而更加知名。
青奋行伍,十余年而贵,是时面涅②犹存。帝尝敕青傅药除字,青指其面曰:“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尔,臣愿留以劝军中。”以彰化军节度使知延州, 擢枢密副使。
狄青从行伍中奋斗起家,十多年就显贵了,这时脸上刺的墨字还在。皇帝曾颁布文书准许狄青敷药除去字迹,狄青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凭借我的功劳来提拔我,不责求我的出身,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绩,只是因为这刺下的墨字的不断激励罢了,我希望留着它们用以鼓励军中其他的将士。”不久狄青凭借彰化军节度使的身份管理延州,后又被提拔担任枢密副使。
皇祐中,广源州蛮反,岭外骚动。青上表请行。青戒诸将毋妄与贼斗,听吾所为。广
西陈曙乘青未至,辄以步卒八千犯贼,溃于昆仑关。青曰:“令之不齐,兵所以败。”晨会诸将堂上,揖曙起,按以败亡状,驱出军门斩之。已而顿甲,令军中休十日。觇者还,以为军未即进。青明日乃整军骑,一昼夜绝昆仑关。贼既失险,悉出逆战。青执白旗麾骑兵,纵左右翼,出贼不意,大败之,追奔五十里。还至京师,帝嘉其功。
皇祐年间,广源州蛮谋反,岭南局势动乱。狄青奏上表章请求前去平定。狄青告诫将领们不要胡乱同贼兵作战,要听从自己的排兵布阵计划。广西的陈曙趁狄青还没到任,就带领八千步兵向贼兵发起攻击,结果在昆仑关溃败。狄青说:“命令不加整饬,是军队失败的原因。”早晨在堂上会合诸将领,将陈曙等人集中起来,审查失败逃亡的罪状,将他们赶出军门处斩。接着指示放下铠甲,命令军中休整十天。敌方窥探的人回去报告,贼兵方面认为朝廷军队没有马上进发的动向。狄青第二天却整顿军骑出击,只一个昼夜就跨越了昆仑关。贼兵失掉险要关隘之后,全都出来迎战。狄青手执白旗指挥骑兵,直冲贼军左右翼,出乎贼兵意料,大败贼兵,追逃奔袭溃败的贼兵达五十里之远。回到京城,皇帝嘉奖了狄青的战功。
青为人慎密寡言,计事必审中机会而后发。行师先正部伍,明赏罚,与士同饥寒劳苦, 虽敌猝犯之,无一士敢后先者,故其出常有功。尤喜推功与将佐。始,与孙沔(免音)破贼,谋一出青,贼既平,悉以诿沔,退若不用意者。沔始叹其勇,既而服其为人,自以为不如也。
狄青为人谨慎缜密很少言语,谋划事情一定看清机会以后才去施行。调度军队时先整顿队伍,明确赏罚,常常同士兵一起忍受饥寒劳苦,(因此)即使敌人突然侵犯他们,也没有一名兵士愿意落后于前面的人。因此狄青出战时大多会有战绩。狄青尤其爱把功劳推给偏副将领。当初,他和孙沔打败了贼人,计谋完全出自狄青,贼人被平定后,狄青把归劳都推给孙沔,自己仿佛是没出过什么主意的人一样。孙沔起初赞叹他的勇敢,这件事之后又佩服他的为人,自认为比不上狄青。
熙宁元年,神宗考次近世将帅,以青起行伍而名动夷夏,深沈有智略,能以畏慎保全终始,慨然思之。
熙宁元年,宋神宗考核排列之前各时代的将帅,认为狄青起于行伍之间却能够声名震动中原和边疆各地,为人深沉又有智谋,能够凭敬畏谨慎保全终始,感慨之下非常追念他。
取材于《宋史·列传第四十九》
【注】①指使:当时戍边军队职务。 ②面涅:脸部瘢痕。狄青出身寒微,因代兄受过而被刺字充军。
项脊轩志
归有光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①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②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归去来兮辞
陶渊明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颺,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乎天命复奚疑!
聊乘化以归尽,乐乎天命复奚疑!
壬戍之秋,七月既望 ,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美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轼《赤壁赋》
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苏轼《后赤壁賦》
例句:客有吹洞箫者
①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日:“何为其然也?”
②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报刘一丈书
[明]宗臣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者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袖,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 , 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亡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
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衷,以此长不见悦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守分尔矣。”长者闻之,得无厌其为迂乎?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
(选自《古文鉴赏辞典》,有删改)
乡 园 多 故 不 能 不 动 客 子 之 愁 至 于 长 者 之 抱 才 而 困 则 又 令 我 怆 然 有 感 天 之 与 先 生 者 甚 厚 亡 论 长 者 不 欲 轻 弃 之 即 天 意 亦 不 欲 长 者 之 轻 弃 之 也 幸 宁 心 哉
①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
②斯则仆之褊衷,以此长不见悦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